我爹眉目翕动,似乎有点被说动。
“爹,您养好了身体,以后定然还有机会,又何必急于一时呢?”我见有机会,继续劝他,“对于已经攻下的武都阴平二郡,您可以先安抚当地的氐人、姜人,然后留兵据守,自己率军回汉中修养,待身体康健、时机成熟,再出祁山也不迟。”
我爹深深地看着我,感慨地说:“兮儿,你若是男儿多好。”
如果是在一千七百多年后,我一定会不服气地说,女生和男生有什么大差别,有什么男人能做到的事业女人就一定做不了。
可是这是在汉末三国,这么多年来,我很清楚时代的局限,我很明白我爹说这话的无奈。
“即使兮儿是女儿之身,也可以为爹分忧。”我握住我爹的手,“但是,爹,您不能不顾惜自己的身子,未有舍,何有得,退兵吧。”
我爹疲惫地闭上眼,把头靠在枕头上,嘴里喃喃着“未有舍,何有得……”。半晌之后,他淡淡地说:“天亮后升帐议事。”虽然言语中不见波澜,但我却分明从他脸上看到了不甘与无奈。
我给我爹又喝了一次药后睡下,一直到巳时才升帐,我爹向众文武宣布了张苞的死讯,以及他自己病重不支,难以维持,决定留兵二郡,领本部退兵的想法。
帐内各人见我爹的样子皆摇头谓叹,觉得退兵之举虽然有些许可惜,但也是必要。只有魏延,一听“退兵”二字,差点没直接从自己的位子上蹦起来,耐着性子听完我爹说的,踏出列伍,对我爹拱手一揖,道:“丞相此话差矣。”
我爹眼中掠过一丝精光,语气却还无力,问道:“文长何出此言?”
“北伐是先帝之遗愿,何况兴复汉室乃天下之大任,又岂可以一人之故而废之?”魏延看上去恭敬,实则态度生硬,“末将愿领人马,继续北往,讨伐曹魏大军,早日还复长安。”
“魏延你太过分了!”姜维也踏了出来,厉声指着魏延道,“丞相体力难支,你这个时候要领兵,究竟意欲何为?!”
魏延冷笑一声,“伯约将军曾为魏臣,是否不想看曹魏受创,不想让我军还于旧都啊?”
“你……”姜维气得满脸通红,“维昔日的确为魏臣,但自从拜入丞相帐下,无不尽心竭力,倒是魏将军你,在军中多有怨言,如今又要分兵,用心叵测,众皆可见。”
魏延毫不退让,“魏某自跟随先帝……”
“好了!”我爹一声断喝,两人都闭嘴不谈,但也因为那样高声一句,我爹又开始咳嗽起来。他咳了一会儿才停下,强打精神说:“退兵之事,容我再思虑。众等暂且先退,谨记切不可泄露我患病之事,使曹魏乘人之危。”
众人领命,陆续退出营帐。魏延还不死心,想要再多说几句,我爹闭目侧首,羽扇轻挥,让他退下,魏延见状也只能负气而走。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我才敢上前去,扶着我爹到塌上休息,给他倒茶润喉,他平了一下气息,无力地对我说:“兮儿,叫杨仪前来见我。”
我点点头,杨仪时任丞相参军,召他来应该就是讨论退军事宜了。我跑到帐外去找杨仪,然后又去医帐,给我爹张罗药剂。
当天下午,军中大小将领便各领其所部打点行装,拔营退兵。
为了防止曹魏知晓我军底细,乘势掩杀,我爹令魏延领一路人马押后,留在营帐内虚插旌旗,以迷惑曹魏探报,自率大部人马缓缓后退。
虽说是缓退,但舟车劳顿对我爹的病情非常不利,第二天拔营再退的时候,我发现我爹的病情似乎加重了。我劝我爹再休息一日再上路,他只是摇头,不愿耽搁。
我只能暗地里让姜维去通知前队,再放慢行进速度,到第二天扎营之时,离最先的营地只距离五十里不到。
傍晚时分我就给我爹喝了药后让他睡下,医官特别在药里增加了安神的药物,并且告诉我,丞相一定要保证休息,不然这病就难以根治。
我从内帐退出来,发现姜维在帐外来来回回地踱步,满面愁容,手里似乎还紧握着什么东西。时不时地往营帐看一眼,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伯约,”我叫他,“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你如此忧虑?”
他看看我,稍稍犹豫了一下,递给我一条白绢,“前线来的消息。”他说
我拿过来一看内容,顿时觉得脑门上冒冷汗,“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急切地问道。
“刚刚来报,我怕信息有误,所以犹豫着要不要报告丞相,可是丞相他……”姜维俊眉皱起,面带忧虑。
我看着手里的绢条,一个个字皆映入眼中,竟然在这个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爹才刚刚睡下,如今又要让他忧心……
“先不要报告丞相,”我果断地对姜维说,“这件事先由我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