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平静让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或许人就是这样,当没有选择的时候,在经历过最初的震惊之后,就会学着平静地接受。只不过我很难定义自己的行为,到底是接受了,还是在逃避。
或者两者兼有之。
我没法眼睁睁地看着他成婚,对他道贺,也不可能在他成家立业之后,把他从他妻子身边抢走,我痛恨第三者,所以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那么做。
那我只能离开,也许,我离开一年半载,或者一年两年之后,大家再见面的时候,能平心静气,能笑忘前尘。
到了那个时候,我的弟弟诸葛瞻也该出生了,我也该跟随我爹去北伐了。
或者有了这一次出走的经历,我爹会同意把我带在身边,我也不会成为他人的累赘。
只是,北伐之后呢?
或者我会再次离开,离开西蜀,到各处去走走看看,遥想一下一千七百年之后,那些地方都会变成什么模样。
出走的第三晚。
我在一家山里村民的家里借宿,睡在茅草堆上。这其实很不错了,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有个屋顶遮头总比幕天席地要好很多。前一晚我在一处山林地带睡觉,半夜山林中冒出的一对对黄绿色光点吓得我一晚上没睡。
好在那应该不是狼,不然我也没小命在睡在这个地方。
以前读大学的时候,都有记者野外生存的课程,不过那时教的那些东西,虽然稍有点用,却也无法完全运用到现在的情境中。
不过我还撑得下去,我还能走远一点的。
习惯就好了,我觉得自己已经开始习惯起来了。
一路上的风景的确很不错,没有21世纪工业和商业的侵蚀,蜀地呈现出它最真实的一面,峻岭险陡,溪流清澈,树木郁翠,只是蛇虫鼠蚁多了点,好在我骑马慢行,不然还真难说会被这些小东西给弄死。
不过生死由命,无所谓了。
这种心态其实挺可怕的,不知道我该把它叫做豁达,还是叫做绝望。
第五天头上,我发现自己似乎是迷路了。
蜀地的山路非常崎岖复杂,我本来都按照当地采药人或者附近村落居民进出山的道路走,并不会走得非常偏僻,走到毫无人烟的地方。但这一次我好像拐错了一个弯,越走越荒凉。
当身于无人踏足过的地方之时,人是会有感觉的。
那种完完全全孤立于天地间的感觉,那种危机在四处潜伏的感觉。
我决定往回走。
但就在那个时候,我听到水声,从前方未知的境地传过来。只有瀑布才能发出那样水流击打的声音,我看了看前方,犹豫了一下,决定再走一段。
果然是瀑布,走了大概二刻的时间,一个转弯,我看到了一处让我叹为观止的景色。
延伸足有百米的一个山崖断层,把一条溪流生生斩断,落差也有近百米之高,原本呈现蓝绿色的水流,在断层处截然成为白色水花,激荡在断层参差的裸岩之上,崎岖着飞流而下。阳光照在瀑布之上,架起七色彩虹,细密的水珠飘洒在空气之中,让人感觉毛孔微凉,神清气爽。
溪流两边,是郁郁葱葱的绿草矮灌,远处映衬的,是明净如洗的蔚蓝天空。
那种美,美到沁人心脾,美到叹为观止。我翻身下马,把缰绳绑在一旁的一棵树上,沿一边的岩石小心地走下去,到了瀑布下面,脱去鞋袜,卷起裤脚,踏进近岸的水流中去。
我的脸颊和头发早就被密布的水雾沾湿,现在我脚下也浸润着丝丝清凉的河水。
我抬头看四周的景色,青山绿水,蓝天银瀑,彩虹出白雾,宛若仙境。
美,美到让人悲伤。
那种悲伤来得太快太强烈,我突然就很难过,好像在难过以后可能再也看不到这样的美景,但好像,还有些别的情愫夹杂在里面。
我双脚在河水当中,人慢慢蹲了下去,抱住自己的腿,开始默默地掉眼泪,一开始并没有太大的声音,到最后却放声大哭起来。
好在这里没有人会看到,好在瀑布的声音遮住了我的哭声。
直到哭到精疲力尽。直到天色渐晚。
我知道,再不走回头路,一定又要露宿山林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于是我穿起鞋袜,回去牵了马,开始走回头路。
最后我虽然找到了原本拐错的那个弯,但再要到下一个村庄却是不可能了,权衡之下只能后退,退到前一个村庄再借宿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