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呀”,管家李大同拉开杜府沉甸甸的朱漆大门。一股冷风迎面扑来,打得脸有些生疼。
杜大人上朝该回来了。他殷勤地着人将门前的石狮擦洗一遍,又涂了些清漆。杜府门前,堂皇铮亮,地面石阶都能映出人影来。
远处,一个灰蒙蒙的人影,正踩着碎步笼着双手,往门口走来。
待到门口,取下围帽,丰腴的双颊已是冻得通红;袖筒里的两只手搓来搓去,也不见暖和起来,干脆作罢,垂了双手就往书房走去。
今年,清蕊出嫁,家中更显冷清。杜夫人,平时话就少,不喜喧嚣。现在,天天守着偌大的院子更显空落。
不过,他也不打算找她话会家常。散朝时,他在宫里简单吃了些廊食,这会儿肚子不饿,也便不想去后院。
最近,宫里相对太平。变法派和保守派,互有牵制,又兼皇帝不喜殿前大臣失和,所以,目前,是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他自然也落个清净。
闲来无事,他不觉就如老牛反刍般念一念这非同寻常的一年。
先是两家解约,清蕊出嫁,再是朝中各种倾轧,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不过,总算都顺风顺水地走过来了。
想起当初解约,他不能不念起沈家老爷。沈家老爷,为人忠厚耿直,未曾高升前,两家门当户对,小富即安。沈老爷的性格,也还能让他偶尔得些便利。
可是,后来,虽说年岁见长,那沈老爷的官商却不见提高,屡屡在朝堂之上直接开罪位高之人。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沈老爷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动辄就脾气上头,自然让他赢得“耿直”美名的同时,也无形中得罪了一大批同僚,自然也就堵死了自己的升迁之路。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杜升若不是什么圣人,也不是隐士,自然希望在这朝堂之上有大展拳脚的机会。他不想被拖累,这是最直接的想法。
沈家公子,虽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可也只能可惜了,他等不到他崛起的时候。
可他真没想到,老天也愿意帮他。
本来那个三月的早晨,他是想和沈老爷商议退亲之事的,没曾想,一场突如其来的绑架意外地遂了他的心愿。
他不用再三斟酌如何开口,也不用再难堪地面对沈家老爷,更不用背负嫌贫爱富的恶名。
唯一不足,就是他那宝贝女儿,她不言不语,其实就是对他最大的抗议。他懂,却不打算弥补。
儿女情长,本就不足为计。况且,那王家公子也是人中龙凤,两年舒心的日子过下来,他不信她还能记起来当初的落魄情郎。
身后,突然响起窸窣之声,尚未回头,一把冰凉的尖刀已抵在脖间。
“老实呆着,动一下,要了你的狗命。”刻意伪装的低沉声音自身后传来。
“我先问你,为何要追杀江湖之人?”
“追杀江湖之人?”一字一句重复过来,杜升若着实茫然。
“说还是不说!”思忖间,身后之人又加大了力度,一丝血腥味顺着锋利刀尖飘散开来。
“我若说,我不知,你会信吗?”毕竟久经官场,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他杜升若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不是你派人劫持沈家公子?”
“不是!”
“不是你执意要解除婚约?”
“我是要解约,但我犯不着为此劫人。”思路清晰,他知道了不速之客的来意。
“你若觉得是我害了那沈家父子,不是蠢就是傻。”刀架在脖子上,他也要击溃匪徒的错误逻辑。
“胡说什么!”匪徒果然中计。
“绑架沈公子的另有其人!我虽然衬了心意,但也得感谢那人及时出手。”
“今日,你若错杀了我,定会有人天涯海角找你索命!”杜大人掷地有声,心里砰砰地跳,口上气势却不能减一分。
“若让我发现你言中有假,必会再来取你狗命,到那时,就不会像今天这么痛快了。”来人说着,撤了尖刃。
回头看时,人已踪迹全无。只有后窗的锦帘还又动了两动。
那人是谁?既然已经帮他搞定了沈家老爷,现如今为何又要追杀江湖人士?
是江湖人士掳走了沈公子?他要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