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福街地契整条都是邝毓名下,又是在城巷之中,他身骑大马,若是设伏很容易便成了大靶。
邝府但凡会武的家丁非死即伤,能用的不过十来个,她哪来这么多人手?
要是谷悍兵乔装进城,大批外乡人士涌入,城防也不会不报。
梁雁染对不确定的事情总有防备,便也没有停马,便警惕着,过了东福街。
再一转弯,便是朝着宫门而去的直道了。
不知何时,天上忽然飘下一张张白纸,悠悠落到闹腾的民众手上。梁雁染眼见着周围喝彩之声渐歇,城民纷纷低头阅读纸上字句,有些识字的,还念给不识字的人听,这念着念着,一片哗然。
人声嘈杂中,梁雁染清楚听见三个字,罪己诏。
他停下马。
姜玲珑的花轿自然也跟着停下。
她从轿中钻出,头戴凤冠,面带红妆,用这张惊为天人的脸庞轻笑梁王,“王上,我不是说过了么?若是不停,莫怪我薄了您颜面。”
喜娘手中也攥着一张白纸,见过上面内容,已悄悄退至队尾。她多年在宫中摸爬滚打的经验告诉她,这谷悍郡主来者不善,此刻该明哲保身,切不可卷入王族是非。
“我要嫁的是霖国一代君王,是响当当的铮铮汉子。”她抬眼去看,只见马上之人戴着半幅铁面,面具后那双紧盯着她的瞳孔破出血丝,她亦正面迎上,“可不是一个假传圣旨,陷害忠良,弑亲杀臣的诡恶小人!”
一时间,城中静谧,百姓噤声,这左看看,右看看的,既害怕触怒圣驾祸沿自己,又实在觉得这一出太精彩了,挪不了离开的步子。
梁雁染操起一如既往温和的嗓音,柔声朝姜玲珑好言笑道,“郡主可是对本王有何误会?”他腰中佩剑,拔剑拿剑尖从侍卫手中戳过一张来看,“这罪己诏上又无王印,若是本王亲自所写,又岂会写这么多份?”
“这些自然是拓写而来。”姜玲珑下了轿,边上长柳便捧着画盒而来,替她将薛老夫人的画举在手中示众,这画中所作分明是姜玲珑同邝家那位主子,底下百姓偷瞄,开始切切私语。姜玲珑仿佛听不见那些声音,她接过盒子,又从盒底去了一枚折子出来,在梁雁染眼前展开,“这可是梁王亲笔书信,给我父王和王上寄去的和亲书函?”
“正是。”他从容不迫,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却见姜玲珑点了点头,侧身一把撕下长柳举着的画卷,百姓瞪大眼去看,里面竟还垫着一张金箔宣纸,鲜红的王印和罪己诏三个字赫然入目。
“这金箔宣纸和梁王您的王印,总不可能造假吧。”她原本是悠悠地询问,却忽地目光冷冽,“那日你因着思念已故的芙蕖公主,心中感怀写下罪己诏要我夫君替你昭告天下,却不想反悔得如此之快,梁雁染,你权欲熏心,早有残害手足,忠良在先,后有杀人灭口,毁我家园在后。却不想纵使你放火烧山,炸了我整个遣云山庄,这当初亲自写下的证辞却还是没能销毁。”
金箔宣纸是他的。王印也是他的。甚至连着上面的笔迹都和他平日字迹一模一样。可偏偏这罪己诏却不是他的。他的梁王宫是哪里出了问题?
更要紧的是,姜玲珑先发制人,深情并茂,坦荡凛然,说得有理有据,只要再多一丝支持,百姓便会对这诏书深信不疑。
眼下,已有细碎的声音在问,怎么说芙蕖公主已故?不是说她回了千彰国吗?
“郡主对本王误会颇深。”他彬彬有礼,始终维持着谦逊的形象,让人实在难以将他同诏书内容联系在一起,“字迹可以模仿,金箔宣纸也有他的货源产地,要是有心人想要仿冒也绝非毫无可能。郡主此言,可有人证?”他不疾不徐,“莫要让奸人挑拨了你我两国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