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京师,武清侯府。
书房内,两个男人相向而坐,中间隔着一张小茶案。
“先生,彪儿的信中都说了些什么?”身形粗壮者抬起茶碗,喝下一口茶之后问道。
开口之人非同小可,正是当今武官之首,五年前京师保卫战立下大功,因功封侯的武清侯石亨。
身为武将,自然没读过多少书,仅粗通文墨,文章书信,向来能不碰就不碰,不过以他今时今日之地位,捉笔览阅等事,自然有人代劳。
被称为先生之人,坐在他对面,青袍长衫,五绺短须,双眼上下扫动片刻,就将手上信笺中的内容看完,随即眼球向上一翻,竟然诡异地将黑瞳掩去,仅露出白眼仁,仿若瞎子一般。
石亨见怪不怪,静等答复。
“侯爷放心,小事一桩,石小将军信中言道,他想将南附我大明的瓦剌一部编入大同,以便择其精锐,充作家丁,壮大石氏一脉实力,请侯爷在朝廷上声援。”
声音飘忽,一副神棍的做派。
此人姓仝名寅,字景明,晋西人,乃是石亨进京封侯后的首席幕僚,对外号称双目失明,自幼得异人传授占卜之术,以卜卦为生。
石亨尚在大同做参将之时,便与其有了交情,得其指点,无不灵验,便将仝寅留在身边。
土木之变前,石亨在阳和堡外惨败于也先之手,全军几近覆没,想要避难逃命,是仝寅极力劝阻,石亨方才有了之后得于谦力保,待罪立功,大破瓦剌于京师城下,最后因功封侯的结局。
是以仝寅极得石亨信任,侯府事宜,泰半要与之相商,就是家事私信,也不避讳。
“荒唐。”石亨听了沉下脸,“以我如今地位,在这等大事上,哪能轻易发声,若不合上意,岂不是自讨没趣。”
“侯爷不必妄自菲薄,你既为武官之首,不拘何议,今上总归不会轻视,只是既为兵事,无论如何却是绕不过那位本兵大人的。”
仝寅不愧久走江湖,这话说得高明之极,既小小拍了下马屁,却也道出了实情。
如今朝中大事,多由兵部尚书于谦和吏部尚书王直决断,尤其是兵事,别看石亨贵为武将之首,执掌京师团营,却也没有多少话语权。
至于永乐年间设立的内阁,虽然在大明中后期权柄益重,几可与前朝的宰相相媲美,但如今还未能凌驾于六部之上,官衔最高者不过侍郎,被六部尚书死死压制,话语权很低。
石亨冷哼一声,没有接着仝寅的话头往下说,转而吩咐道:
“烦请先生回信给那小子,让他安心做好大同总兵就是,朝堂上的事,何时轮到他发话了。对了,他的奏折还没上报吧?”
“石小将军还是谨慎的,信中说了,全听侯爷的,一旦有了决断,让我们代劳就是,他安排进京的亲信,自会用印上奏。”仝寅答道。
“哼,这还差不多。”石亨脸色缓和下来,他身后无子,向来将这侄儿视为己出,别看刚才口气严厉,其实是为石彪的前程着想。
“请先生以他的名义上奏朝廷,就说投附的瓦剌一部该如何安排,全听朝廷决断。”
石亨沉吟片刻,接着吩咐道:
“至于本候嘛,还不用忙着表态,让其他人争论一番,等于谦那老小子有了消息再说。”
京师之战大获全胜后,石亨因功封侯,很是感激于谦的举荐,当时两人关系十分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