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掌柜听得女人说得越来越不像样子,赶紧从门口爬起来,走到老婆子跟前,一把把她从地上揪起来,眼睛一瞪:“胡嚼啥!你是不是把日本人也招逗来才算呢!结婚头一天就下地窖子,你去呢?!快挺尸的哇!”张氏被吓了一个愣怔,虽不大声哭号了,却还是小声呜咽着:“这里里外外多少钱没了?还等着这袋白面过年呢!”
“快行了哇!人没事就该放炮了!我给看看大媳妇!”说着走到地窖跟前,挪开石板,吆唤两声,“出来哇,走了!没事了!”等了会儿见没人应,童掌柜就跳了下去,只见芸香坐在地上动也不动。[燃^文^书库][]这下可惊得他大叫起来:“快!他妈!快搬梯子来,媳妇好像不行了!”
张氏听见这么说,也手忙脚乱起来,挪着小脚从墙边拉梯子,拉也拉不动,拖也拖不走,原地打转转。“做啥呢!还不快点,出人命呀!”童掌柜催促。“我拿不动!你快出来!”张氏也急了,见男人从地窖里出来,忙忙两人把梯子抬过去,竖在窖子里,看男人又下去了,她也焦急地在地上兜圈子。心里想:这女子看上去也没那么俏脆(不结实),就下个地窖就不顶了?也没打听打听,不是有啥毛病吧?那也最好甭出啥事,要么咋也说不机明(清楚)了。肖家倒好说,那吴家可不是好说话的。这家也不知咋了,媳妇还连住出事呢?是不是招逗上啥不干净的东西了……正在胡思乱想间,就见童掌柜背了媳妇从地窖里上来了,忙得上前扶住,送到后院,放在炕上。
“他妈,你看看还有气吗?”童掌柜擦了擦头上的汗,“可千万甭出事!好好的,招谁惹谁了!最可恨就是日本人,来咱这也不知道干啥呢,一个儿(自己)国家莫法(莫非)不能待了!”张氏上前探探鼻息,又摸摸心口,放下了心,说:“活得呢!我魂儿也快让你诈唬没了!”
“哎哟,甭说你,我魂儿也快没了。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亲家能跟干?没事就好。”说着又看了看芸香,“你说咋还不动弹呢?”
张氏又摸摸胸脯,把芸香扶起来拍拍背,接着又捏了捏虎口,还是没反应。童掌柜看着着急,说:“这大黑夜也不能请大夫!”说着就上炕,推开张氏,“那我来试试!”又大力拍了两下后背,使劲掐了掐人中,这下芸香才悠悠地醒转过来。刚睁开眼,她就“哇”地哭起来。
张氏看了撇撇嘴:“也不知道号啥呢!皮也没搐破一点儿,下个地窖就号,真是个‘金枝’!”
芸香听了,哭得更厉害了。童掌柜见状,狠狠瞪了婆娘一眼:“没完了!孩子头回碰上这事,可是吓坏了!好好歇着吧,哭哭也好。”接着又嘱咐张氏,“你好好安慰安慰孩子,我给拿个茶壶去,喝口热水缓缓。”说着就出去了。只留下张氏和芸香在这屋里。
张氏见男人走得远了,从还没拆开的陪嫁里,抽出一块毛巾扔给芸香,说:“甭圪装(假装)了,先擦擦,一会儿洗把脸,睡哇。”
芸香接过毛巾,先擦了一下,只见白生生的毛巾上留下了一道道的黑印。这才想起刚才往脸上抹了许多锅底黑,看着被弄脏的新毛巾,又想起这一晚上受得窝囊气,眼泪不争气地又开始掉。张氏婆婆看她这个样子,就来了气:“哭啥呢哭?这还是结婚头一天呢!也不怕晦气!”
芸香闻言忍了哭,也不言语,直直地看着婆婆。张氏也气冲冲地瞪回去,两人目光相碰,芸香毫不相让。张氏却越看越是心惊肉跳:就是这个眼神!莫不是那死人来索命?又不是我让她上吊的,找我干啥!死了也阴魂不散,让你永世不得超生!想到狠处,她“呸呸”朝地上吐了几口,不再和芸香对视,嘴里却依然不依不饶:“看看这媳妇厉害的,头一天就要骑到我头上了!”
“您倒是说说,我咋就妨了人了?咋就厉害了?”芸香定了定神,收回目光,一字一句的说,“进了这门,连一口茶饭也没吃,炕头还没坐热呢,就差点被抓了去。我妨的?我看是妨我呢哇!”
“就这还不厉害?哎哟,哎哟!就说了两句,就噎得人宁宁(厉害)的,传教(教育)也不让传教了!我个当婆婆的还让媳妇手指眼窝地指摘(指责)呢?简直没王法了!”一边说,张氏一边捶胸顿足地哀叹自己的可怜。
“行,刚才的话就算我不对。可也不是我想让他走的,也不是我埋得地雷,更不是我让查的良民证!我爹是走得早,可要不是我爹没了,我能坐在你家炕上?”芸香把刚才憋的话一股脑全说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