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理东方人并不是不明白。这个时代每枚钻戒都有它的来历。钻石在欧洲是极其罕有的，历来被欧洲人视为神圣的象征——它天然八面体的形状正如两个金字塔，据说可以镇压邪恶、坚定爱情，传闻爱神丘比特的爱情之箭箭尖就是用钻石制成。在法国，佩戴钻石饰物从13世纪起就只是圣母玛丽亚的特权。直到最近几十年这条禁令才被打破，然而钻石饰物也并不多见，它们只在欧洲贵族的圈子里有限地流传着。所以这枚戒指很可能是哪个大贵族的失物，堂而皇之地拿出去出售可能被作为窃贼被起诉。
“那你的意见是什么？把它再扔到海里去？”
“当然不是，”神甫用餐巾优雅地抹了抹嘴，说，“把它还给它的失主，我们应该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酬金。”
“你打算怎么找？”
“到了瓦伦西亚，那里的珠宝商也许会帮得上忙。”马可说。
***
瓦伦西亚城（Valencia）坐落于西班牙东部、地中海西岸，是瓦伦西亚自治区的首府，也是一座拥有悠久历史、以大教堂和钟楼闻名于世的文化名城。金块号在前往南方的途中要在瓦伦西亚停留数个小时补给货物，两位赏金猎人就趁这时候下了船。
作为伊比利半岛有数的大城市，瓦伦西亚城里有不少经营奢侈品的商人。两人找到了一家名为“古特尼茨商行”的大店铺，请求鉴定那只钻戒。
店主人古特尼茨见到两人拿出的戒指，转瞬间就变了脸色，手忙脚乱地从柜子的最底层取出一个天鹅绒托盘，用它从两人手里接过戒指。“上帝哪！我的上帝！”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捣鼓，嘴里一边这么碎碎念着，激动得仿佛看见了伊莎贝拉女王刚从他窗下走过。
在经过一番长达半小时的仔细的鉴定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方便的话，我能请问这枚戒指从哪里得到的么？”
他说的是瓦伦西亚地区常用的加泰罗尼亚语，语言不通的龙发出了抗议，所以他改用西班牙语又问了一遍。
“在一只鱼肚子里发现的。”马可回答道，“它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特别！非常——特别！”店主人显然生怕马可不了解这枚戒指的珍贵之处，把“非常”这个词拖得很长。
他一脸毕恭毕敬的表情，“如果我没弄错，这种款式的戒指在欧洲只有一枚。它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连陛下77年迎娶玛丽皇后所用的婚戒。请看，它的主钻是1克拉的纯白菱形钻石，旁边的7颗红宝石全都是净重0.5克拉的心形极品鸽血红，戒环用纯度90%的白金打制，座台设计为七瓣叶型，整戒净重3.2克，完全符合那枚婚戒的特征。听说单是戒环和这个叶型珐琅座台的设计和制作就耗费了23名珠宝匠1年的时间，堪称欧洲的至宝。据说二十年前他们婚后不久这枚戒指就失窃了，想不到能有幸在这里见到真品。”
龙在听到“欧洲的至宝”时两眼就发出了金光，“那么它值多少钱？”
店主人眯着眼睛看看他，说：“只从它本身材料和做工，无论在哪里都可以卖到5万瑞尔以上。但它是神圣帝国皇后的婚戒，所以我想任何一名贵族都会愿意用10倍以上的价钱来收藏它。先生，也许你不清楚，这枚婚戒是欧洲第一枚钻石婚戒，也是欧洲最珍贵的一枚婚戒。”
我的上帝！龙有种眩晕的感觉——5万西班牙瑞尔，按照目前的兑换率就是近1万3千英镑！10倍，也就是13万英镑！全欧洲所有的赏金犯的悬红加起来都不到这个数目的一半。恐怕就算是贵族，欧洲能买得起它的也没有几个。
——像他这种平民自然无法理解这枚戒指的价值：玛丽皇后并不是普通女子，而是勃艮地大公的独女，神圣罗马皇帝与她的联姻意味着勃艮地公国——包括法国中部和尼德兰（即荷兰）——的土地将会并入罗马帝国的统治下。在婚礼前，还是公主的皇后给皇帝写过一封信，表示她在婚礼上“必须戴上镶嵌钻石的戒指”。于是这枚戒指的重要性变得不言而喻——它几乎代表了那块辽阔地域的归属。几万英镑的价值与之相比显得根本微不足道。而作为婚戒，它更象征了两国王室的尊贵和爱情的忠贞。它背后所隐藏的这些意义，都并非是哪一个普通贵族所能承受得起的。
“如果我愿意把它卖给你……”龙试探地向店主问。
“请您别开玩笑了，这种东西别说我买不起，就算买得起我也不敢买。您不会不知道，私自买卖王室物品是要上绞刑架的！”
……
“原来它就是马克西米连和玛丽的婚戒……”从对戒指恋恋不舍的古特尼茨店里走出来后，马可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也略有耳闻，听说当年窃取这枚戒指的盗贼已经被逮捕处死，可是戒指却一直没有找到，想不到被他丢进了地中海。”
——其实神甫的这番简单的猜测和戏剧性的事实有很大出入。那个盗贼并没有把戒指丢进海里，他在威尼斯的一家餐厅里被捕之前把戒指匆忙藏到厨房角落一个破木桶里，希望能找到机会逃出来取。可惜的是那枚戒指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连同桶里的馊水一起倒进了威尼斯的排水沟，接着流入亚得里亚海，再后来成为了大鱼的食物，随着它洄游到了地中海，最后被两名猎人发现。那个可怜的盗贼曾经想过用归还戒指来保住性命，然而他在当初藏匿戒指的地方已经找不到他的保命符，所以他的结局就是悲惨地被送上了断头台。
当然二十多年后的猎人不会关心当年的这些真相，他只对未来的事情感兴趣：“……听说神圣罗马王室对这枚失窃的戒指有20000英镑的悬赏，不过这个悬赏已经过去了将近20年，不知道还有没有效。”
“20000英镑啊……”龙没什么心思地接口道。
如果是在任何其他时候，20000英镑这个数字都足以让他发疯，但是却绝不是在他听到这枚戒指可以卖到15万英镑的价钱之后。看见他一幅魂不守舍难以取舍的模样，他的神甫搭档当然明白他在想什么，所以插话道，“就算你卖到黑市，也不可能有人出得起10万镑以上的价钱。除非有掮客能把生意做到葡萄牙皇宫里去。更重要的是，你还得冒着被罗马帝国通缉的风险——要知道，皇家的东西是不能任意买卖的。”这立刻让他的搭档打消了销赃的念头。
把往神圣罗马帝国排入计划日程以后，他们顺道拐进了瓦伦西亚的猎人事务所。他们需要黑胡子的情报。
欧洲几乎每个城市都有猎人事务所，有的事务所甚至把生意扩展到了非洲。事务所主要经营各类工作介绍——大至清剿盗匪，小至追索借款或者寻人寻物——并从中收取介绍费用；同时一些情报也可以从这些事务所里有偿取得。
“你们问黑胡子？要20瑞尔。”柜台后面的枯瘦老头抬起头瞄了瞄两位猎人。
他一边翻着手上厚厚的记事本，一边问：“听说你们得到了玛丽皇后的婚戒？这可真是了不起呢。”
“你怎么知道的？”马可漫不经心地问。加泰罗尼亚语，龙插不上话，不过他对老头子也没有说话的兴趣。
“瓦伦西亚城里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瓦伦西亚的珠宝商舌头都是那么长的吗？”
“哦，请不要这么说，古特尼茨是我的老朋友了，一向喜欢把好听的故事讲给我听。话说回来，你们带着那么贵重的东西晃来晃去好吗？会打它主意的人可不少。比起盯着黑胡子，还是把戒指先送回王宫比较好些，不是吗？”
马克笑笑：看来这老先生比其他事务所的人更喜欢多管闲事。“谢谢你的忠告。不过我们盯着的东西不会放手的。”他回答。
“哦，看来把你们叫做‘英格兰猎犬’没叫错啊。”事实上，还有人背地里称呼他们两个为“英格兰的鳖”——咬住东西就不松嘴。“可是……”老头把手指放在记事簿上，“你们不放手看来不行了，黑胡子的船2天前就经过了休达（Ceuta）。”
休达是地中海的门户——直布罗陀海峡（StraitofGibraltar）南面的海港城市。从地中海经过休达就进入了大西洋，由此向北经伊比利可以到达英伦群岛，向西可以到达新大陆，向南就是非洲海岸。
“他要去哪里？”
“这就不清楚了，你要去休达打听。不过船进了大西洋你想找他就不是件容易的事，说不定要追到新大陆或者印度去。”老头冲他们嗞牙笑笑，合上了记事簿，补充道，“不过你可以到这里市场上花3瑞尔买一份霸者之证的藏宝图，黑胡子的目的地一定是藏宝的地方。”
“谢谢。”马可把20瑞尔的硬币扔到柜台上。
出了事务所，马可把情报转述给他的搭档听，问：“你的建议是什么？”
龙一摊手，用他一贯的口气答道：“我的建议？这还用问吗？比起1500镑的黑胡子，当然还是先把钻戒的20000镑拿到手更实惠。”
“好吧。看来要找黑胡子我们要走一段远路，在此之前先把戒指的事情解决了吧。那么，我们去阿尔卑斯山。”神圣罗马帝国王室所住的茵斯布鲁克城是个处于阿尔卑斯山谷中的美丽城镇，马可久闻其名，早就想去看看，他仿佛已经看见了阿尔卑斯的皑皑雪冠在冲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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