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翰的心在痛,他一直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小林子在护他周全,所以不会将他放在她身边,如今她哪里是不将李翰置于险地,根本未曾将他放在心上。将他一颗真心来回践踏。
一亭说这话,原以为她都看开了,心口却还是隐隐作痛,强忍着,不做任何表情,道:“你现在过来,是要将我抓回去立功?李将军,多好的本事,我现在受伤了,你要抓我,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好了。”
她说的话是在逼他走,离开,狠心一点,不要让任何人抓住把柄,就像他们从未结交,不曾认识,也不曾互诉心意。
“小林子,你知道……”
“李将军是否将暗卫看得清了些,我们这些人,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冷面,冷心,无情,无义,和你这堂堂神威大将军,半点关系也没有,你若不动手,我就走了。”
李翰还想拦住她,手伸到一般,凝固在空中,半分也不曾挪移。
罗平这时候躺在地上,嘴还能动,道:“将军,这可是钦犯,你怎能轻易放她离开。快抓住她。”
这人要亲手送她手令,又要让李翰抓她,矛盾得很。林一亭没有看懂,见李翰呆立在侧,立即驱马离去。
耳边只听得后面罗平的嘶吼声,道:“将军,那可是少帅钦点的犯人,要送到大帅坟前献祭的人,你怎可私自放走了她……”
一连串的尾音咿咿呀呀,林一亭的马跑得太快,未曾听到。
一路上惊险交加,又被这些人围追堵截,集中精神对抗,没注意到日已西斜。肚子已经隆隆作响,开始打起了鼓,连着林一亭的伤,愈发疲软,就要从马背上坠落了。
眼中只有这片接近夜色的蓝天,一抹红云正在褪去,露出深蓝色的海洋,和璀璨的星河。这可能是她看到的最后一个星河吧!罗平果然不是个善茬,他的匕首有毒。一亭迷迷糊糊地,双手用尽了全力抓住缰绳,可感觉它在离她远去。若是她都活不了了,拿着这枚通行手令,又有何意?罗平果然是技高一筹,即可将放走林一亭的罪名,栽赃在李翰头上,又可将林一亭真正地除去。一条多好的忠犬。
梦,又是漫长的梦。这一次是李翰,他曾经追逐林一亭的身影,如今却是背对着她,任凭她喊破了喉咙也不曾回头。她跑着,跑到鞋都磨破了,脚起了水泡,连摔倒都不在乎。
林一亭孤单一人,好害怕。转头,一身长衫的父亲握着一本《周易》,一手拿着占星盘推算,母亲温柔地揉着面团,弟弟承欢膝下,骑着木马,咿咿呀呀地描话。一亭高兴极了,飞快奔过去,可是越跑,景象越远,好像眼前一般近,又好像天边那么远。
他们都躲着她,为什么?一亭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再转头是师父雪一般白净的须发,和师兄在冲她招手,回来吧,回来吧。林一亭伸出手,却看到恶魔一般的黑斗篷,一剑插在师父的胸口,师兄颓了皮,变成了那个杀死大帅的凶手,黑色的斗篷下,是师兄的脸。不是的,不是的,林一亭心中疯狂呐喊,她的师兄绝对不是杀害大帅的凶手。这是一个荒诞的世界,不是她的世界,她要出去。这一切本末倒置,歪曲事实,绝不可信。
她努力想要睁眼,眼球在眼帘下转了几圈。身上已经处理过了,血止住了,搭了一件厚厚的斗篷。苍白的脸庞上印着火光,火堆就架在一旁,上面烤着一只烧鸡,滋滋往外冒油。一个人在擦剑,他的剑很长,很重,泛着微光,阴森可怖。
他抬眼瞧了正在噩梦中挣扎的林一亭,又瞧了瞧满天的繁星,喝了一口酒,站立起来。将一口酒水喷在剑身上,仿若雪花凝结,剑上起了一层薄薄的冰晶。
一招起手式,双手横翻,立剑胸前,目光灼灼。在月光的照耀下,飞速转动,将银光,月光,剑气,杀戮合而为一,浑身熠熠生辉,就像是神话中的刑天突然降临,将这荒草蔓生的林子,洗刷干净。
呼呼剑啸,似乎标明了剑客的与众不同。
一亭突然睁眼了,眼前一片剑花,看不清事物。聚焦半晌,终于有了反应,目光落在剑者身上。他的意气风发,风流倜傥,比之精妙绝伦的剑法还是略逊一筹。林一亭看得有些呆了,才猛然回过味来,他还是那个他。而她已经不再找了。
揪了揪斗篷上的绒毛,林一亭借着右手,支撑起来。鼻子早已抓住了诱人的香味,理智却控制着她的身躯。
什么时候可以吃呀!都饿了一天了,没力气欣赏这些花里胡哨的,还是吃饭最要紧。可看他没饿的样子,算了,这烧鸡他也是不想吃的。林一亭瞅了瞅枫思城,又看了看烧鸡。终于战胜了理智,一把抓过烤架,扯过来,张口就要啃。
或许是美味当前没把持住。林一亭瞬间感觉嘴巴被烙铁烙过,火烧火辣的,一口没捞着肉,沾了一嘴的油水,和一口的泡。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林一亭竟然在这件小事上栽了跟头,大失颜面,没有人看见吧。自欺欺人般抬头,看向枫思城。他一双黑眸,正锁住了她。
这可遭了,林一亭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啃着鸡腿,挤出一个笑容道:“饿了吗?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