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夫人不经意地剪了灯花,道:“我们两家本来是有交情的,逢年过节也有来往。自从我儿去之后,才不经常走动。如今我也快记不起那孩子的模样了。说是清瘦了些,这些年我精力有限,也没顾着她,生疏了。”
李翰心道,她是想要知道未来媳妇的事,便道:“翰此次到江南,曾有幸见过郡主一面。远远看去,郡主端庄秀丽,有大家风范。向翰问了夫人,叔父安好。坊间曾有传闻,说这位郡主年幼生病,如今怕是已经好了。”
“她幼年之时,我是见过的,是个好孩子。孙将军如今可好?”
李翰道:“孙将军军务繁忙,与翰见过几面,谈及大帅和夫人,很是怀念。”
胡夫人嘴角微微上扬,怀念?当初她儿子死时,怨天怨地,没少说胡话,其中又有多少提到了这门亲事,正是摊上了这么个短命的媳妇,追了她儿子的性命。若不是李帅拦着,将她关在家中,她都不知道是否会冲到江南,大丢脸面。如今说起怀念,那几年怕是没有可怀念的。
“那孩子的婚事,孙将军怎么说的?”
李翰心道,这件事若是实话实话,胡夫人心中是否会有芥蒂呢?
“孙将军答应了将郡主许配给西川之主,只是叔父如今去了,这婚事是否搁置?”
胡夫人叹息道:“本该是我儿娶亲的年纪,大帅就这么走了,还是不放心的。多耽搁两年,连孙儿都不能看见了。丧需守,亲事也不能耽搁了。”
还好胡夫人未曾发觉孙将军的小心思,现在她一心盼着李宣盛坐上大帅的位置,自然而然地认定了西川之主就是她儿子,这也省去了李翰解释的麻烦。
胡夫人看着李翰,道:“如今西川的形势不明,你兄弟二人应当同心协力,共同进退,以保李氏不衰,切莫挖自家墙角,大厦将倾。”
说完这一席话,胡夫人累了,让李翰自行离去。
已经是深夜了,若是回府又是一阵骚乱,不知还有谁在等着他,李翰独自出了将军府,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子。
里面黑黢黢的,没有住人或是已经睡下了,李翰没有敲门,翻身上墙,在墙头站了一会儿,瞧着里面。里面的人似乎起身了,屋内燃起一盏煤油灯,很快又熄灭了。李翰瞧了一会儿,并未打扰,独自寻了个树杈,闭目养神。
等到天边已经黑尽了,李翰才起身,朝着帅府的灵堂而去。新添的灯油,堆了纸钱,管事的仆妇们已经在忙碌早饭。不过鱼肚白初现,又被隐去,起了好大一阵雾,迷迷糊糊的,将人笼罩其中。
恍惚间,李翰似乎看到李宣盛在落泪,他脸上滚落一颗晶莹饱满的泪珠,烛火闪了一闪。走近了,却见他笔直地跪着,面露哀伤,却未曾落泪。
李宣盛瞧见李翰,有些惊讶,却也没多问,李翰陪在他的身旁。
他们自小养在一起,那时候还是李翰的父亲统兵,李宣盛没了照料,胡夫人又小产了,特意将他带到李翰一起住。母亲很喜欢小宣盛,他聪明活泼,很会讨人喜欢,比调皮的李翰好对付些。只是母亲不知道,李宣盛也是个扎手的,惯会做小动作,常常将刚闯下的祸事嫁祸给李翰,因此两个小家伙还打了许多的架。打着打着就习惯了,交情变深,比亲兄弟还亲上三分。后来分别许久,再见已各自少年。
放饭的时间到了,小厮们提着饭盒在后面的厢房摆上了饭菜,李氏子孙,都在此为大帅守灵,赶早地吃了饭。平日里大鱼大肉,突然要吃这些清淡食物,多有些抵触,不敢多言,纷纷咽下。唯有个李茂则显眼些,抱怨两句。他的兄长李茂毅,李翰曾经见过,两人行军多有交流,曾经谈起这位草包兄弟,言语之间颇有失望。
用完餐,管事的递来拜帖,今日有外客前来吊唁,李宣盛要打起精神。
里间跪的是亲戚子侄,外间跪着些从军多年的老将,一片哀嚎之音,听者落泪,不忍直视。胡夫人披着一身白衣,跪在最里面,一边往火盆里放着纸钱,一边泪水无声落下。
正凄凄惨惨,愁云密布,门外面来了个小兵,刚从马上下来,直奔进入灵堂,在外间被拦住了,徐良亲自出去见了。只见他面色更加白了,活像是刚从死人堆里爬起来一般。徐良走到李宣盛面前,跪下,声音有些颤抖道:“少帅,西川汝南城辖区爆发瘟疫,已经失控了。”
什么?李翰双目圆睁,不敢相信。汝南城,那可是他与一亭曾经一同长大的地方,怎会如此。再看李宣盛,却是一脸漠然,点头道:“立刻拟一方案,由将军领头,速速呈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