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四海没有计算过他大学四年一共做了多少种兼职,算来至少有二十种吧。最开始是发传单,之后是端盘子,搞促销,摆地摊,做家教……这些工作经历虽然不足以写进简历里为他毕业后谋一份高薪的职业增光添彩,却对磨砺他的意志、忍耐力,和抗压能力有着潜移默化的作用。
发过传单后,以后遇到别人向他派传单他一定会接,因为他知道在太阳底下走一天有多累,也知道向别人伸出的手被漠视或厌弃地挡开时那种感觉有多不舒服。
端过盘子后,他懂得了做人要低调,不管你多有钱,不管你在多高档的地方吃饭,也千万不要得罪为你服务的人。他亲眼目睹一个女服务员在楼梯转角处往鱼翅里吐口水,而那个对她呼来喝去的款爷却毫无知觉地全部吃进了肚里。
做家教时,他的雇主是一个离异带娃有几分姿色的外企女高管,他给她上小学二年级的儿子辅导功课时,她会推开书房门进来送上一碟切好的水果。她穿着半透明丝质睡衣,一俯身露出半个酥~胸。有一晚下起了倾盆大雨,雇主很体贴地提出开车送他回去。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车身,蜿蜒成一道道水痕,车外的喧嚣和灯火都变得模糊而遥远。等红绿灯的时候,雇主神情幽怨地看着他说,莫四海,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初恋,你能抱抱我吗……
大三莫四海加入校刊杂志社管财务。校刊不以盈利为目的,所有经费全由学校拨款,为了保证品质不变而把成本降到最低,他亲自跑了许多家印刷厂。满面油光的厂长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兄弟,反正花的是你们学校的钱,你为什么不把价格报高一点呢?我们可以给你回扣啊,这样你好我也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面对金钱的诱惑,莫四海没有动摇。校刊的稿费是一个字两毛钱,从他手里发出去的稿费一毛钱都算得清清楚楚,如果你的稿费是九块八毛,他绝对不会给你十块凑个整数。
……
人这一生中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其中不乏让你厌恶的人。他比同龄人更早懂得,当你为别人工作的时候,就不要太在意自我感受,离开了家和学校,就要从心理上彻底断奶,大家都很忙,没有谁有义务和时间呵护照顾你。
到了大四,莫四海渐渐减少了兼职,把重心放在实习和找工作上,他没想到大学最后一个学期,他还被校长请进了办公室,又交给他一份兼职——担任两个会计班的助理辅导员。
校长姓谢,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胖胖圆圆的脸,肥硕的下巴,像极了《灌篮高手》里的安西教练。大学期间校长对莫四海关爱有加,学业上谆谆教导,生活中嘘寒问暖,这让莫四海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他二十多年前犯的一个错误。
校长室里茶香缭绕。黑檀木的茶具上雕刻着祥云图案,色泽清雅。每次来,校长都会亲手给莫四海泡铁观音。
校长抿了一口茶说:“四海,你是一个能力很强的人,我相信你一定能胜任这份工作,这两个班的学生就交给你了,工资会按正式辅导员的标准发给你。你回去准备准备,跟尹老师交接一下,下周就开始接手吧。”
莫四海迅速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工资,然后点头说:“好。”
从校长室出来已经将近中午了,莫四海沿着曲折蜿蜒的石径小道往经贸系教学大楼走去,路两旁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团团簇簇,淡淡的清香飘散在空气中。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掏出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耳朵里传来一个清甜的女声:“学长,你好,我是幼幼,就是想租你房子的那个,我们昨天见过面的……请问我什么时候方便去看房?”
“不接受看房,你想租就直接搬过来。”莫四海冷言回答。他本就不想把房间租出去,何况还是租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不方便,但昨天经不住保安王叔的软磨硬泡,只好答应考虑一下才得以脱身,热情过头的王叔竟然还把他快递单上留的手机号码告诉了那女孩,让他们自己联系。
莫四海原以为他说不接受看房,那女孩就会转投别处,谁知她只是思考了两秒就说,“那好吧,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搬过去?”连租金多少都没有问。
第二天上午,幼幼搬进了莫四海家。
他住六楼,敲门之前,幼幼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仔细查看了眼角有没有眼屎,确保形象大方得体。莫四海前来开门,门一拉开,便转身往回走,连一个请字也没有说,更别提帮幼幼把笨重的行李箱提进屋里。
幼幼提着箱子走进客厅,左右看了看,问道,“我住哪间房?”
莫四海指着身后的一间房说,“那间,你先付两个月房租,再加五百块押金。”
“好。”
“身份证给我登记一下。”
幼幼打开背包,找出身份证,双手奉上。
莫四海登记了身份证,还给幼幼的同时递过几张A4纸。“这是合同,你看一下,没问题就签字。”
合同后面还有附加协议,白纸黑字明确规定:乙方(指幼幼)不能穿睡衣出现在厕所、客厅、阳台等公共区域,不能带外人回来过夜,不能养宠物,不能进入对方的房间,不得使用对方物品……如有违背,罚款十元至五十元不等。当时幼幼以为这只是个形式,不及多想便签下大名。
她喜欢在自己的签名后面画上一颗心。莫四海看着这个幼稚到爆的签名,眉头微蹙。
欧,买,尬,连皱眉头的样子都帅呆了!幼幼抑制住拿手机对着他拍照的冲动,转过头,佯装打量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