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痛楚带来的幻觉,还是失眠太久的癔症,九十三号仿佛看到了一条泛着凄凉气息的河流,听到了一句沧桑悲壮的歌谣: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带着这种奇妙的感觉,九十三号艰难地进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丰富起来,每天有人准时将自己带到实验室里,然后开始测试各种身体机能。
力量,反应速度,心跳,血压,弹跳力……然后是千篇一律的抽血,记录,测试,再记录。虽然很无聊,但比起以往无尽寂寞的囚禁,九十三号更喜欢这种有事情可以做的感觉。
只是九十三号敏锐地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在接受测试的时候围观者越来越多。一开始的时候只有他和两个白大褂,然后变成四个、八个、二十个……直到现在,他粗略地扫视了一眼,竟然有上百人在围观。
而这些人的目光仿佛带着热量,让他感觉已经渐好的烙印再次变得灼热,这种热量仿佛要渗入他的骨头之中。然后他就开始做梦,各式各样的梦,而大多数是刀光剑影,衣袂飘飘的惊险故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身体越来越灵活,一种力量似乎随着荆轲这个名字进入了他的体内。
这种力量带来的不仅仅是身体素质上的变化,还有一种空虚的感觉。九十三号握住冰冷的铁阑珊,总有一种忍不住要将它拔出来的冲动。甚至吃饭睡觉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挥舞手中的塑料勺子,最后颓然地将它折断。
九十三号觉得,他欠缺了什么,所以这些新生的记忆是那么支离破碎,让他永远无法自称荆轲。
被烙印之后的第七十五天,九十三号再次被放到了手术台上,没人跟他解释接下来要做什么,但那一排冷冽的手术刀彰显着他即将面临的可怕命运。
只是,九十三号丝毫没有感到害怕,他看着那些手术刀,将那些身穿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冷血者都忘记了。双手兴奋地颤抖着,一种已经无法抑制的欲望从他的内心深处涌出。
其中一个白大褂拿起手术刀,无影灯在刀尖处反射出一点寒光,将九十三号的眼神点亮。
刀锋落下,握刀的手稳定有力,而且经验丰富,这个轨迹将会在九十三号的胸前划出一个完美的创口。只是清晰的脱臼声响起,这柄手术刀被一只更稳定更有力的手握住了。
握刀的只是四根手指,大拇指因为脱臼而无力地弯曲着,九十三号就是凭着拇指脱臼才将手从手铐之中抽出来。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九十三号的大拇指竟然咔哒一声,凭借着肌肉的力量自动复位。手术刀瞬间便换了一个主人,然后化作一道弧光。负责解剖的白大褂没有时间尖叫,便看到这道灿烂弧光划过了自己的颈部动脉。
新鲜的血液喷溅而出,将所有人都吓退几步。束缚着身体的皮带被手术刀割裂,九十三号便如同一只脱去牢笼的野兽,爆发出积聚已久的愤怒。
与锋利的手术刀相比,人体是脆弱的。刀锋过处,鲜血飞溅,房间之中五个白大褂就全部被九十三号割破了喉咙。原本银灰色冰冷的手术室,洒满了鲜红温热的血液。
不过九十三号的动作再快,也逃不过无处不在的监控。等他擦干手术刀上的血迹,刺耳的警报就响起了。
九十三号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冲出手术室之后就向着最有可能的逃生方向跑去。他甚至不知道这走道的尽头是什么,但他迫切地想离开这个地方,去品尝自由的滋味。被囚禁的人,又怎么配得上荆轲这个名字。
九十三号一直觉得自己还缺乏某种东西,才能跟这个名字完全融合在一起,或许缺少的就是自由这种奢侈的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打开了走道尽头的那扇门,出现在九十三号面前的并不是出口,而是一个正在静静看书的中年人。九十三号眼神锐利,很清楚地看到,那一本厚厚的书竟然是他的体检报告。
这一位坐着的时候显得文质彬彬,但看到九十三号之后就站了起来,气质突变,一种纵横无敌气势就向着九十三号压来。
他随手扔下关于九十三号实验体的情况报告,然后说了一句话:“一群蠢货,除了抽血就是切片,既然是荆轲,怎能没有剑?”
九十三号,或者说荆轲,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浑身一震,心灵之中迸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荆轲知道,这种感觉名为渴望。
他终于明白过来,真正的荆轲根本不会在意是否身陷囹圄。即使是必死无疑的刺秦大计,荆轲也能义无反顾。所以他这一路逃离,只是属于九十三号的意念在作祟。
作为荆轲,心永远是坚韧而自由的,肉体上的囚禁根本影响不了那一颗无尘的剑心。
中年人没有废话,将腰间一柄没有任何装饰的剑扔给他。在手握剑柄的那一刻,他才感觉自己真正的活了过来。那些纷乱斑驳的记忆,统统被一根线串联了起来,成为了一个完整的人生。
剑锋,出鞘,带起一抹璀璨的光,燃尽了数千年的沧桑和幽囚的寂寞,化作撕裂枷锁的一剑,直指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