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说了,亮哥,你刚才说你要走?往哪里走?”武子杰现在是巴不得赶紧离开安远县,可他平时在村里横行乡里也不过是靠跟着几个比他大几岁的混混,出了西山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他需要有人带着他。
“我要去浔阳城闯闯!好男儿志在四方!”
武子杰默默在心里感谢了一遍佛祖菩萨,这哥哥跟自己一样有大志,定不是个平凡人!
“富贵,刚才听胡校尉所言这张常胜还是你的同乡呢,也是张湾人。”
入浔阳五年,做过河工,做过脚夫,机缘巧合碰着个贼人,因协助官府破获有功,又靠着块大有力,武子杰化名张富贵从村头流氓变成了朝廷流氓,竟顺利通过考试成为了浔阳通判衙门的衙役,虽说是最低等的“临时工”。
每每过年,饮上一杯花酒,张富贵就对月长叹:“可怜我一世英名,终于实现人生抱负!吃上了皇粮,却因贾昌豪那不讲道理的厮,隐姓埋名竟不能认祖归宗,早知如此,当时必多打他两拳…..”
然后,一搓手一抹嘴:“香香姑娘,快来让爷看看几日不见这小腰可曾瘦了……”
罗廷亮原本也有机会跟他一起进衙门的,却并未与其合流。而是投往段千户门下入了军籍,常年驻在浔阳城郊的军营里,勤于练功已是有兵五十的队正了,如不出意外,到年末考核便可升校尉。
遇休沐廷亮会进城在富贵租住的房子里看看书,休息一下。因着很少和张富贵一起去喝花酒,反而被他嘲弄:“我说哥,你看这么多书有什么用,我们现在过的日子可是比在家乡好多了,也算是实现了人生理想。我看咱银子也攒下了,娶个媳妇儿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才是正经!”
“你要娶媳妇儿我定倾囊助你,可是哥哥我呀,还等着一身本事练好了便去考武科,将来报千户大人知遇之恩,报效朝廷。来日里衣锦还乡,看那些叔伯婶娘还敢欺我家穷,我娘也不必在族兄罗世昌他娘面前抬不起头了……”
“好好好,你理想远大,听得我耳根子都长茧了。你要替罗家光耀门楣,我这个叫花子不用替他们老张家争光,你慢慢看书,我还是去喝酒咯……”
这夜的玉桥街张府,先是被衙役们围了一圈。
张富贵他们接到的指令是:“围着,没有命令不必行动,但不可放人出去,外人也不得进入。”
可他们来的时候,张夫人刚刚出了府外。
月白色的裙褂绣的是富贵菊的花纹,经香薰细细的熏了前后,隐隐的似有鹅黄色的花蕊吐露芬芳。月光下隔着外罩的黑色香云纱,依旧看得到珍珠盘扣的森森冷光。黄昏的风有些凉意,她罩上件宝蓝色的夹棉披风,大大的兜帽隐住了她半个脸。
近日竟是瘦了这么多,若不脱下兜帽,常去的胭脂铺子掌柜的都认不出她来了。待她伸手取下一个白玉盒子,细细欣赏着盒子外圈一排精致雕花的时候,掌柜的并未向往常一样围上来热络的推销,只是挂着生意人特有的笑容,远远的说了声:“夫人好眼光!”
曹毓秀细细的欣赏了一番她喜爱的胭脂,挑了两盒上好的,到掌柜那里结了账。出门时,再踏出胭脂铺的门便感觉到了后面跟上来的脚步。
去寻张常胜告诉的她的那几个人前,她想还是去点心铺子买点她平日里最喜欢的桂花糕罢,怕是以后便没有机会再吃了……
一个时辰后再走到自家门前,便看到四围看似不经意,但渐渐聚拢的衙役。曹毓秀放慢了脚步,挂上一抹微笑。她知道眼前漆红的大门里有最爱她的男人在等着她,而此刻她前所未有的感觉自己的内盛满了爱意。
见月夜下一抹宝蓝色的身影朝这边走过来,捕头招呼了一声,四散的捕快衙役们都打起了精神,一个个按上腰间的刀。却看到那女人背后还跟的有浔阳驻军的人,为首的年轻军官挥挥手示意他们让开,平日里显得懒懒散散的这些人,此刻却像是训练有素一样,轻声执行着指令。
可那女子怎么会没有注意到,前前后后百十人的队伍。她依旧是高雅的贵妇,如她自小对自己的定位一样,该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样子,处变不惊方显大气。面对渐渐包围收拢的危险,她竟一丝慌乱都没有了,踏着门前的石阶像是要去加冕的皇后般从容。
“夫人,可见到他们了?”张常胜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拿不准夫人有没有把信送出去,而接到他传话的人里可还有一个愿意救他们的一双儿女。甚至他都不知道他的儿女此刻在老家可还好,毕竟张湾在安远县,那是浔阳最远的下辖县了,希望朝廷的官兵去得慢一点,希望张强和高宁脚程能再快点,把孩子们带走。
曹毓秀轻轻点点头,望着以往虎虎生威的夫君,此刻皱着眉一脸担忧,这是第二次看到他害怕的样子。第一次是生玉桥的时候,他初为人父,听着她在产房的尖叫,竟不顾管家和李婶儿的拦阻,硬是跑到屋里握着她的手,跪坐在她床头,那样子比她还紧张……
如果可以她想从现在开始握住他的手,却不知迟到的一腔温情能不能弥补这些年来自己任性妄为对他的百般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