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脆响打在张常胜揽在自己肩头的手上,张夫人“哼”了一声,便自去沐浴更衣,依旧对张常胜不理不睬。
张常胜亲自端了姜汤喂到夫人口边,张夫人的泪竟“啪嗒啪嗒”的流下来。张常胜一时慌了手脚,新婚时他便知道夫人看不上他,可是这么多年了,无论他怎么在她面前撒娇耍赖,无论她生气时候怎样的冷战,这个倔强的女子都没有在他面前哭过。
“我知道,当年哥哥做出错事,父母兄长相继死去,我家败落了,你就觉得我低人一等了对不对,你看不起我!”
“夫人,这是哪里的话?我怎敢嫌弃你,你就是月里的嫦娥,我仰视得脖子都快折了也是够不着的……”微凉的夏末雨夜里,张常胜的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第一次看到夫人哭得梨花带雨,他竟不再是平时的嬉皮笑脸,一脸的真诚却说不出多好听的话,讲的真挚全是自己的所思所想。
“我问你,”眼见夫君急的不行却依旧在她面前小心也小声的赔不是,张夫人止住哭泣,“秋菊我是不在意,因为她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你有钱了,就真是三妻四妾我也不好阻你什么。可是小红不过是被卖到花楼里的女子,你让她进门,不是羞辱我么?我娘家再无依无靠,也不至于和这样的女子共侍一夫吧!”
其实曹毓秀一直在意的是张常胜的品味和外间的看法。他可以不够文雅,甚至不需要附庸风雅,但她希望他一直干净纯粹,可以正直正经。
“咳!我当是什么呢。”张常胜松了一口气,却皱起眉头道:“小红原本也是良家女子,他的哥哥曾经是我码头上的工人,哥哥死了嫂嫂竟将她卖给花楼,拿着钱跟别人跑了。我也是不忍心……”
张夫人也皱起眉头,又是一个被父兄所累的可怜女子。其实在张常胜身边久了,不仅他有所改变,她亦何尝还是当年那个自娇自傲,视面子这样的虚物重于生命的小姐。在被其他夫人笑她夫君娶青楼女子的时候,能有这个交待,其实也就罢了,何况她本就跟那些夫人走动不多。
“三个夫人够不够?以后还要讨回来么?”张夫人的语气恢复平静,满脸戏谑。
张常胜从凳子上跳起来,“夫人说什么呢?什么三个夫人!夫人永远只你一位,秋菊是我一时喝多了,做了错事…….小红……夫人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张夫人被他抓耳挠腮的样子逗得也笑了。
“对了,今日从山上回来,马车竟坏了。多亏遇上位好心的姑娘和她哥哥。他们的店铺就快在玉桥巷开张了,到时候要好好酬谢人家,方不负那小公子那样守礼,让我们娘儿仨坐车轿,自己竟为避嫌坐在外面淋了一路的雨。”张夫人毕竟是书香家门出身,对于知书达理的人总有天然的好感。
“小事小事,包在我身上了。”张常胜拍着胸脯满口答应,扶着夫人就寝休息。
张夫人因小红一事发觉自己内心竟开始向着张常胜了,虽因一时不能接受,有些想拒绝自己的内心真实想法,却不再那么抗拒张常胜了。而张常胜看到夫人为自己拈酸吃醋,还流下脆弱女儿泪,娇态竟似十来年前的初见,自是不胜欣喜,夫妻恩爱远胜从前。
一帘旖旎背后,没人再想去理会那个坏在半山腰的马车。而雨水的冲刷后,车箱下面被割断的那根最不起眼的榫子也被浸泡得难以寻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