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公子了,我家也在玉桥巷附近,车夫自会带路,到玉桥下车步行回家便可。”
张家的车夫早已受不住雨中步行,下山后便翻身上马了,此时听到主人的话,回头对陈亦卿点点头笑了一下算是示意了。陈亦卿亦浅淡回以微笑。看着马上的背影因雨水的冲刷,衣服全贴在身上,却不显狼狈,身体的线条紧实有力。不过是个马车夫,就质素这般,看来此趟“好事”是做对了。
“啊,陈……表哥,差点不记得了,你头先可曾在寺里求了开业吉日?”念恩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一样朝着帘外问话。
“七月初一”陈亦卿沉吟着,“有个云深和尚……说这日极好……”提到刚才见到的老和尚,陈亦卿像是发梦癔症般的感觉又上来了。
“云深大师!”车内念恩和张夫人同时惊讶出声。
听到陈亦卿的不甚在意,念恩朝张夫人略歉意的笑笑,向帘外人说道:“表兄从河西来自是不知云深大师……”
他出家前是何背景,姓甚名谁无人知晓,但云深大师这个名号在浔阳城中却是无人不知。云深大师在这古月寺中想来已有二三十年了,听老人们说起这云深大师的来历都是神神秘秘的,传说当年他自京中而来,身份必是非富即贵的,因为进城时的排场知府大人都不能比的,甚至时任知府和千户大人都曾亲自相迎。
即便是随从一拨拨的从京城来劝阻,又有许多达官贵人来说和,这位大人物还是执意要留在浔阳城中永生不返京城。有人说他是夺嫡失败被贬至浔阳的皇子,有人说他是为了心爱女子郁郁衷肠的多情公子。
但不管如何,他身边的人们渐知多说无益,依依惜别之时问君身归何处?他日可再相见?慧根早种的大师,当时还是贵公子的他只悠悠然说:“云深不知处,有缘方得见。”
当然若只是出身显贵,浔阳城中人必将此人当一时笑谈,过目即忘,可自从古月寺多了位云深大师,香火便更旺盛从前。见过本尊的人都说这云深大师,年纪轻轻便极通佛法,又可参透世人前世今生。懂医术又通占卜。风神令人向往不得止,更是浔阳城的庇护神。二十年前趁新君继位人心不稳,朝局混乱,南郑联合西越大肆侵犯东楚。皇帝派去北齐求援的使者都被软软的挡回,以各种理由被齐皇据见。齐国既不东援也未与西南联军联手,但都知道他们不过是在等时机罢了。
西南诸城的守将节节败退,朝廷援军尚未抵达,地处偏南的浔阳岌岌可危,城中商贾都开始筹谋举家北迁避开祸事。城中知府与千户也是一筹莫展。直到云深大师飘飘然游历归来,先是稳定民心,安抚商户,再筹粮筹款,联合了城中驻军,不仅守住了浔阳城,还为周边城池和朝廷援军提供了大量军粮……
“幸而当时在京忙着内斗的文人将士们幡然醒悟,奋力出击,击退联军,而北齐也在最后关头出手相救。借此战大胜当时年轻的帝王也坐稳帝位,稳定朝局……家父当年曾为浔阳一战效力,每每回想起云深大师在城墙指战长身玉立英姿飒爽,仍是心驰神往,直至离世都想再见大师一面……
可惜已有好多年了,自从将主持之位传给他的师弟云渺大师之后,云深大师便行踪不定,连古月寺的弟子们想见他都不容易。”
张夫人说着云深大师的事情,就好像自己曾亲历一般绘声绘色,面上也不再拘泥,竟有些英气。
“长身玉立…..英姿飒爽……”陈亦卿实在不知该如何把方才见过的圆头圆面圆肚子,乐呵呵吹着一把白胡须的老和尚跟“长身玉立,英姿飒爽”八个字联系起来,想来英雄人物总要被英雄主义色彩给美化吧,或者……他微微沉吟,“时间是把杀猪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