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知道这是梦,可是却又那么的真实,明明说好的不去管,不去想,已经很努力的把自己灌醉了,可是脑子还是这么不听话。
门外的下人吱呀一声把门推开,手里抱着一件貂皮大氅走过来说道:“老爷,今年的天要比往年寒些,记得多穿件衣裳,可别冻坏了身子!”
“衣裳?”坐在火炉旁发呆的冯春嘀咕一声,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拿起温好的热酒摇摇晃晃的喝上一口,“是谁让你送衣服过来的!”
衣裳,代表的不是衣裳,这代表的是关心。
十八年了!最近老是在梦里听见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子嘻嘻的笑着叫自己爹,还说要存钱给自己做新衣裳,虽说不想去想她,更不想去见她,可是听见这些话的时候,还是总会莫名其妙的心颤,心里漂浮起一阵温温的暖意。
下人看了看手里的衣服,不知道冯春为什么会这么问,回答道:“没人叫,是小的自己送过来的!是不是打扰了老爷想事情?”
冯春从来都不是个严厉的老爷,所以府里的下人并没有多少害怕,说话也随意很多。
“恩”
冯春轻恩一声,挥了挥手,示意他把皮氅放下:“来,过来陪老爷喝酒!”
这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冯春嗜酒如命,府里的下人基本上都陪他喝过酒。
没有侯爷的架子,更没有老爷的威严,就像遇到朋友一样热情的招呼。
伺候他的这个下人早已经习惯了,熟练的把手里的皮氅挂到旁边的架子上,走到一张四四方方的铁质火炉旁边坐下。
说起这种火炉。整个大顺朝,也是只有冯春这里才独有的物件,设计很简单,四四方方的,中间扣了一个火桶,里面燃烧着石炭,石炭燃烧的烟雾顺着上面伸出去的大铁管子排到屋外。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石炭燃烧的温度。把整个房间都烤得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这样的好东西,肯定是要比炭盆子好上太多。不过造价有些高了,不是一般的穷苦人家能够用得上的,饶是如此,即便是富贵人家。这东西也有很大的市场,要是做了拿出去卖。肯定又会狠狠的大赚一笔。
下人在他对面坐下,熟练的拿起中间一个盆子里温着的酒也给自己满上一杯,说道:“老爷,明天要不要进山打猎。今天下了大雪,明天肯定会有很多人进山打猎,咱们要不要也去凑一凑热闹?”
外面的风吹起窗户吱吱呀呀的响着。冯春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京城现在是什么样子?和十八年前相比。变化大不大?”
话题转得太快,下人微微楞了一下,心绪有些激动起来:“老爷想去京城了?”
“呵呵…”冯春轻笑,“要过年了,总是应该做一身新衣裳…”
这个下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说道:“小的这就去准备,今晚大雪会封路,我让京城里的管事把咱们在京城的宅子收拾收拾,既然去了,总得好好住一阵,等开了春再回来。”
冯春轻笑:“就是去做一身衣裳而已,哪里要得了这么长的时间…”
这个下人早已经激动得手都端不住酒杯,说道:“既然去了,京城的好多地方还是要逛一逛的,不急,不急,后山的桃林…老爷放心,小的会照顾得很好。”
“呵呵…”
冯春再一次轻笑。
衣裳!很暖的词汇,暖得这颗早就已经死透了的心都开始有些温热了。
她会不会为自己做一套衣裳?
如果她真的做了,她笑着递到自己手里的时候,自己应该怎么面对她?
五戒说她的绣工很好,比咱们天绣宫里的东西还好,她会不会亲手给我做一身衣服呢?
她做的衣服穿在身上会不会很暖,她会不会劝自己把酒戒掉,会不会像别家的孩子一样在自己怀里撒娇。
不对,她已经是大姑娘了,可是,我却没有抱过她一次,她都已经长大了,她的模样是什么样子?
姜鸿说她和自己长得很像,第一眼看见的时候一眼就认出来了,根本不需要什么画像。
还有,还有明天见了面,我应该拿什么见面礼送给她,她喜欢什么样的东西?
天寒了,我是不是也应该给她做一套新衣裳,可是不知道她穿什么样的尺寸。
明天过去了就连夜进宫去见她吗?
这样会不会不好,姜鸿说皇上把她看得很紧,连他都进不去…
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他在发呆,看着火炉上的油灯发呆,一会儿笑了,一会儿又哭了……
时间过了很久,思绪也不知道飘了多远,脑子里从她很小的时候开始想,一直想到她长大的样子。
思绪好像是决堤的海,不去想的时候就风平浪静,可是越过了心里那堵高筑的黑墙,便一泻千里,再也刹不住车,想过了现在的时间,就接下去想她会嫁什么样的男子,将来会不会有一大群胖小子围着自己叫外公…
…
…
沉进去的心绪不知道过了多久,斟满了的酒杯都已经蒸发干了也忘记了喝。
男人也有没用的时候,滴答一声轻响在房间里响起的时候,才发现他的眼睛里已经积满了泪水,不知道有多少掉进了火炉上的这个暖酒的盆子里。
拂袖擦一擦,流泪是好事,说明心又在活过来了。
捡开盆子里的酒壶,伸着头在盆子上方探了探,荡着涟漪的水面浮现出了自己的影子。
头发很油腻,脸有些枯黄,对了,胡子,胡子好像也已经有很久没有修过了。这个样子见了面,会吓着她吧?
嘿嘿的自嘲一声。
低头在腋窝里嗅一嗅,才发现原来自己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酸味呢。
五戒也真是的,老跟在自己身边也不知道提醒一下自己修一修边幅,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王爷啊,这个样子出去还怎么见人。
清一清嗓子,得叫下人们好好准备一大锅热水。明天就要去京城。得好好打理一番才是。
吱呀一声。
刚刚到喉咙眼的话还没有喊出来,刚才出去的下人就红着眼睛推开了房门。
怎么回事?
冯春有些不满,这个周三也真是的。十六岁就跟着自己了,莫不是这些年太放纵他了,尽然这么不懂规矩,要进来也不知道先敲一敲门。
赶在冯春说话之前。周三已经泪流满面的说道:“老爷,水。水,是要热水吗?”
“你…”冯春急忙拂起袖子去擦脸上还没有干透的泪痕,“你怎么知道我要热水!”
窗户不知道被谁撑开了,打开的大门两边全都站满了人。密密麻麻的,全都红着眼睛,脸上两束清晰的泪痕。奔流而出的眼泪好像是奔腾的顺江。
“你们…”冯春很诧异,“被人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