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记摇头苦笑,环视屋子道:“先父死后,我便将此置为内室,想必目下是时候进去了。”
李记走到柜子旁侧,使劲儿一推,那柜子顿时往左移去,露出近丈宽的空洞,呈方形,与柜齐高。
李记点亮一盏灯,率先进去,柳枫等人也便跟在后面。
柳枫没走几步,回头听见天绍青叫他:“柳大哥,我去外面看着,方秋梦不一定能应付,我怕她有危险。”
柳枫知她说的是杨漓,点头应允,又吩咐她小心,如无必要,别起冲突。
天绍青一一答应,走至外面,天已黑了,方秋梦掌灯坐在院中,面前摆着一张石凳,正独对一盘棋局自娱,见她出来,抿嘴一笑道:“绍青姑娘,和我对弈怎样?”
天绍青见她虽在说话,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实则目光乜斜,有意无意地扫视四周。
天绍青了然于心,嫣然道:“好啊,只是我不常下,你可要让着我。”就势放下剑,近前坐定。
这时,柳枫与蓝鹰翔等人已走了好些路,过了长长的甬道,到了一间宽敞的密室。
李记点燃壁上几盏枯灯,亮光一照,墙上两幅画像登时映入众人眼帘。
蓝鹰翔一眼看见,就地跪下,恭敬道:“先皇、主公,鹰翔来迟!”
柳世龙与蓝少宝身为晚辈,不好推辞,微一对望,也稽首而跪。
李记瞅着画像发愣片刻,也与蓝鹰翔并肩跪定。
原来父亲李忠唐如此忠唐,此番他才明白父亲苦心,因何会培养人手,心中欣慰,再无甚抗拒。
两幅画像,一个中年,一个少年,眉宇之间透出的英气却惊人相似,如果说,李存勖的面貌取一半,李继岌的相貌取一半,两者相溶,那真就是一个柳枫再生。
画中人的眼瞳,柳枫的眼瞳,重合的目光,逼视人心,是那般相似。
魂牵梦绕数年,柳枫如何也料想不到如今,此时他已无语哽咽,目盯画像,专注地望了许久。
他从来也没有见过自己父亲的真容,从小的记忆唯有在幻想中渡过,他与父亲的骨血相溶,却感觉父亲亲切又遥远,每次只得在梦中勾勒父亲的音容。
李家的荣耀和光鲜,只换来这一刻的两幅陈年画像,徒留了太多遗憾。
柳枫心头激荡,涌起无数泪水翻滚,眼眶湿润,怔怔地回想李唐的种种,朗朗星光在两幅画像间来回流动,最后目光停留在那年纪稍轻的画中人面上,缓步上前,手指发颤,伸手抚摸画中人的面庞,手指却不敢随意触下,生怕不小心会令这瞬间的幸福消失,是故双手停住,喃喃低语道:“这……就是爹,我爹就是这样的……”
这一刻于他而言,可谓犹如梦境,他幻想过父亲的面容,但从来都是模糊的影子,从无真正地看清过。
世间悲悯何其多,却有他这样的,只能对着一副画像,回忆父亲的音容。
皇孙,说来身份高贵,说穿了,他不过是个没有父亲的可怜孤儿。
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自己的毅力,需要自己勤勉,渡过漫漫长夜。
在此刻这位雍容华贵的王孙公子面前,他身上的锋芒尽皆不见,成为了一个对父亲怀有无限思念的孩子。
喃喃着,自言自语着,激动着,颤抖着……
好似父亲即将从画中跳跃出来,正在朝他微笑,给他安慰,他似乎还听到耳畔传来一声:“枫儿,我可怜的孩子……”
柳枫顿时泪水满眶,目盯画中的年轻王孙,失声道:“爹……”不由自主地伸手触摸。
长指刚一摸上,那画面登时落下层层灰尘,霎时迷了他的双眼,落在衣衫上。
“少主!”李记见此,抢在前头,替他掸去灰尘。
柳枫不甚在意,一味瞅着画像,自语道:“爹,枫儿终于见到你了!”
二十六年来,他可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叫出‘爹’这个词,这词对于千千万万的平民百姓,全都知道,人人启口自然,然于他而言,却是那般遥远,生疏又亲切,那一刻险些不会叫了,他只觉得这一切教他难以置信。
第一次看到李继岌的真容,不免热泪盈眶,匍匐跪倒,不住地叩头。
“孙儿李枫见过先皇,孩儿见过父亲!”双手一按地面,柳枫磕头罢了,指天起誓道:“枫儿在此立誓,定不负先祖厚望,歼灭诸国,一统大唐,如违此誓,万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
抬袖擦了擦眼角,他的神情酷似平民父母呵护下的幼/童,猛地起身,望着那庄宗画像,一再保证道:“李枫谨向先皇保证,踏平诸国,解除纷乱之势,定要万里疆土尽归李唐,重振大唐声威……”
蓝鹰翔面上一喜,一干人又随之跪下,说道:“属下誓死追随少主,愿为大唐粉身碎骨,肝脑涂地!”
“好!”柳枫声音高亢,抬了抬手,示意他们。
众人纷纷谢恩,立起身子。
柳枫朗声道:“相信大唐一统天下的时日不远。”猛然回转身,喝道:“蓝鹰翔!”
蓝鹰翔知他有话要说,颔首道:“属下在!”
柳枫背过他们,走开几步道:“解决了这里的事情,你们随我回金陵吧。”
蓝鹰翔犹疑道:“少主是要咱们辅佐李璟,还是自己起势打江山?”
柳枫道:“李枫不能背信,李璟于我有知遇之恩,没他,便没今日李枫,既然同为李唐后室,李枫定会辅他统一天下,至于皇帝,我倒没有想过!”
蓝鹰翔不料如此,一时愣了。
李记倒大为感慨,上前一步说道:“少主既有此心,李记会助你一臂之力,待铲除假冒杨漓即可。”
柳世龙反复琢磨着柳枫的话,忽朝柳枫道:“果然没有看错,少主胸襟,世龙佩服,以后甘凭差遣,绝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