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她叩头,心下已软。她的声音响起,似是被雨打的芭蕉,湿漉漉又脆生生:“陛下若是不需要属下在身边候着了,那属下便告退了。”她的哭腔更生生将他的思绪掐断了。
见他不回答,她便觉得他是默许了,站起身,回头转身便想离开,袖子却被拉住了。
抬眼看他,酿在框中的泪耐不住她睫毛一颤,便落了下来。在她脸上,也在他心上,都是痒痒的。
她哭了。
相伴多年,她哭的次数屈指可数,亦从没看见过她怒,她一直都是温温软软,和颜悦色地对着他。他把求而不得的怨气出在她身上,她也只是温婉地笑笑说:陛下生气了,真好。一个人担着,太累了,邝露在,在陪着陛下。即使替他的伤怀担忧,在他面前也会忍着,把笑容留给他。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和唇色,明明是摇摇欲坠的身子,想起她昨日才催动了血灵子折了一半寿元,又刚刚才炼成了血魂失了半壁真身,今日又经历恶战。不知哪里像有蚂蚁细细碎碎地啃咬,却又挠不到的痒痛。她这样,都是因为他。有蝴蝶在他胃里扑闪扑闪着翅膀,荡漾开一层淡淡的愧疚。他这样冷情的人,竟然也会愧疚。
他难以自控地抬起手,摸了摸她脸上的泪,有点温,又有点凉,被他轻轻地拭去的时候,略过她眼角下那颗小痣,明明在她脸上,却像是长在了他心里。
他想起他还握着她袖,稍一用力,她毫无防备一个趔趄便跌进了他的怀里。
相伴多年,发乎情,止乎礼,她从未靠得他这样近。破晓时露水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氤氲了一室芬芳,一时间,他的手竟有点无处安放,最后轻轻落在了她后背如瀑的青丝上。
仿佛有烟花在她眼里哧哧地炸了,七朵上八朵下。
他在干什么?这算什么?告别的礼物吗?致谢她陪伴过他一段时日?无法回应她无望的爱意,而施舍的一点怜悯?还是?一个念头忽如一只叶尖上快速略过的蜻蜓,摇曳着满池花香,飞得太快又抓不住,难道这是?她有点不敢相信,在安慰她?为什么?因为她哭了吗?
她安静得让他有点心慌,冥冥中却仿佛听到落雨在擂鼓上跳动不已。是什么声音?两颗心贴得这么近,近的能感受到对方胸膛里的跳动,却又看不见对方脸上的表情。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实意?甚至还来不及细细分辨,她眼皮一沉,便累得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