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之事,可为难得紧啊。有谁能做到人人尽信的?”刘娥似问似答,似乎还有些感慨,接着又道:“哀家但求无愧于心而已。要对得起列祖列宗,要对得起先帝爷的托付。好了,此事从长计议,你退下吧。”</p>
蔡齐站在那里,有些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据理力争。这时鲁宗道出列,躬身道:“太后明鉴,蔡齐之言不无道理。今官家大婚在即,可谓春秋已富,亲政也正当时。太后操劳数载,亦正当纳福颐养。正是两相得宜,太后身威孚望,母仪天下,大宋百信无不尊仰。岂可一再以国事相扰?官家至纯至孝,亦不忍矣!”</p>
刘娥听了,回头笑吟吟对赵祯说道:“官家真的不忍么?”</p>
赵祯本来坐得稳稳的,听了刘娥发问,就有些不自在地扭捏起来,好半天才赫然道:“太后非只为儿臣一人,亦是为天下着想。儿臣岂能不知?”</p>
刘娥点点头,对鲁宗道说道:“鲁相公此言,是政事堂的意思,还是你一人的意思?怎地哀家早没听到风声?”</p>
王曾出列,沉声道:“非政事堂之意,不过,臣附议。”</p>
“嗯,好,还有没有别的相公附议?”</p>
丁谓站在百官之首,如同没听到说话一样,目无表情。吕夷简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不言语。只有李迪,犹豫了一下,出来躬身答道:“臣也附议。”</p>
“不错,政事堂五位相公,有三位执此论了。那么满朝文武,还有谁附议的?”刘娥又追问一声。</p>
孙奭、陈执中应声而出:“臣等附议。”他两个一出声,登时大殿之上竟然钻出许多声音来,纷纷表示附议。连右列殿前司、步军兵马司以及枢府以下许多人也跟着答应。只有寇准、钱惟演几个没出声相和。</p>
刘娥在帘后看了这等阵仗,不由得轻笑起来。声音虽小,却让满大殿的官员们心中一沉。</p>
只听刘娥说道:“乾兴元年,先帝不起,托付哀家大事。只因官家年幼,无由理政。说起来,也是内外相衡之意,各位也是心知,不必隐瞒。这些年来,哀家虽不敢自言功劳,可也能扪心自问,无甚失德之处。不知列位臣工,哀家这话可算自夸?”</p>
王曾急忙带头答应道:“太后懿德,海内同钦!”</p>
“这就是了,还政之事,其实原是应该。但官家如今虽大婚在即,毕竟还未及冠,说句实话,哀家真是仍不放心。唉,只怕、只怕——。”连着两个只怕,却没说出下文来。</p>
傻子这会儿也听得出,刘娥想说的只怕,言下之意是只怕主弱臣强,到时候有人欺负皇帝幼小,作出些悖逆之事来。这个借口不用点明,却如同举起大锤,擂在殿里每一位大臣的心中一般。</p>
大宋开国几十年,哪里发生过这种事情,堂堂太后当朝明指不放心大臣的?说得严重些,这是君臣之间最后的一张薄纸,捅破了还有什么意思?而刘娥这时虽没彻底捅破,但话说到这份上,还有区别吗?</p>
王曾忽然气血上涌,一种前所未有的被羞辱感陡然而生,再也顾及不到其他,上前一步,大声道:“太后请慎言,岂可以己之心,度满朝大臣之腹?”</p>
话才出口,自己就呆住了,大殿之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呆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