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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报与左氏知 金城郎将任(2 / 2)

张家需要的是,借莘迩的权势,重振其家的家声,尽最大的努力,消弭他们曾被令狐奉沉重打击,连令狐乐的顾命大臣都没有能当上的恶劣后果。莘迩需要的是,在接连与宋、氾两家激烈的斗争,相继把宋闳、氾宽逐出朝堂过后,借张家到底是陇州头等门阀之一的昔日高名,缓解本地右姓、士人对他掌权的排斥。说白了,张家与莘迩彼此,现今只有利益的关系。

亦是出於此因,两人说没几句,就无话可说了,不过两人都是老练的政治人物,没话说不要紧,可以找话说,话题遂落到了现下的朔方战事和才经过一场鏖战的秦州的情况。

莘迩笑道:“张公,公家堪称是芝兰满庭啊!伯仁前与李亮守百顷山,战功卓著,今治武都郡,恩威并著,大有政声,当地的唐、胡百姓无不对他拥戴有加,可以说是文武双全;叔仁驻镇安夷,金城太守奏报朝中,云‘羌、鲜卑诸胡,尽服其威’;明宝宰牧祁连,到任以今,不止百姓乐之,而且短短数月,祁连官牧的马、羊等畜就数目增长,政绩斐然。

“张公,公家的这一门后进俊彦,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啊!”

伯仁,便是张道崇。叔仁,是张浑的三子,名叫张道岳。张道岳现任安夷护军,安夷是金城郡的一个县。金城等东南八郡,境内多羌人,也有为数不少的鲜卑各部,因为胡人的数量多,所以定西在此处设立了几个直辖朝廷管辖的军职机构,安夷护军是其中之一。

夸奖张道崇、张道岳的话,莘迩不是“奉承”张浑的,张浑的这两个儿子,的确是各有才能。武都一战,张道崇以文儒之身,却胆气出众,就是定西的猛将北宫越对他的胆量也是赞不绝口,且在战斗中,与李亮配合得不错,李亮后来私下向莘迩汇报时,对他亦是多有称赞;而张道岳,於定西向来是以“慷慨有烈气”而闻名的,沉敏上不及其长兄,壮武上则胜之。

张浑的从子张道将,莘迩夸他的话,更是真心之言。自经过那番家族受到重创的挫折,张道将成长飞快,与宋家的宋方、宋羡截然相反,简直换了个人似的。

张浑谦逊地说道:“设无莘公挥指,岂有秦州之胜?阿虎些许微功,哪里敢当莘公赞许?至若政声,治一郡,何如治一国?阿虎、阿蜍都是小才,不值一提。阿犬好武轻文,太过刚勇,不瞒莘公,我一直都为此忧心,生怕他会做错了事,坏其己身事小,误了国家事大!”

虎,是张道崇的小名。蜍,不必多说,是张道将的小名。犬,是张道岳的小名。

这个时代,因为士人解放天性,崇尚自然洒脱,所以“非是正式名字”的小名,乃最是被士人们青睐,最喜用作对对方的称呼的,君可呼臣小名,长辈可呼晚辈小名,兄弟、朋友间也可以小名互称,甚至有那不羁的,对长辈背后亦以小名呼之的也有之,莘迩的小名“阿瓜”,也正是因此,现下已经走出定西,传到了蒲秦、慕容魏、贺浑邪掌控的徐州与江左各地。

莘迩笑道:“於今天下乱战,正是需要刚勇之才的时候!张公,我正打算重用叔仁!”

“重用阿犬?莘公,此话何意?”

莘迩说道:“中台近日一直在讨论放营户为编户齐民,设立军府这件政措,此事,张公应是知晓的。现在已经定下,先在沙州与西海、朔方两郡试行此政,候以时日,且观成效,若是效果不错,接下来就要在我定西全国推广。东南八郡,麴令告诉我,在中台的计划中,预备设立两个军府,一个在西平,一个便是在金城。金城郡府的郎将,以我看来,非叔仁莫属!”

东南八郡多侨郡,说是八个郡,很多的郡都是只有一个、两个县,总体的占地方圆不大,故是将来在此地设立军府,只计划设立两个。

军府的权力主要有两个,一个是负责从治内郡县中的所有百姓中,挑选府兵的工作;一个是对治内所有的府兵,进行操练和平时的管理工作。这两个权力一个牵涉到治内的全部编户齐民,一个牵涉到治内的军事管理权,都是很大的权力。而军府设立在何处,势必就像郡治设立在何处一样,不免就会引起各郡、各县士人的争抢,所谓“近水楼台”,军府若是在设立他们的郡中、县中,他们也就肯定能从中得到好处。

东南八郡是麴氏的固有地盘,今麴硕病故,麴爽贪权寡智,颇失人望,麴家在朝野的势力虽是已不如往昔,然而在东南八郡还是最大的势族,西平是麴氏的家乡,这里必须要一个,并且郎将府的郎将还必须得是麴家的人,此是不需言明的题中之义。

另一个军府,事实上,至今还没有明确定下设在哪里,中台有出身侨士的官吏建议设在唐兴这样的侨郡中,理由为唐兴是之前麴硕的住帐之地;有出身土著的官吏建议设立在金城郡,理由也很冠冕堂皇,因为在前代秦朝之时,现下的东南八郡之地,都是属於金城的,也就是说,原本这一带是只有金城一郡的。现今在东南八郡设立军府,不在金城设一个似乎过不去。

麴爽没有支持前一个建议,即是这个建议得到了他此前的长史、现任唐兴太守的田居的支持,这回倒是听从了曾建议他辞掉中台令之职的属吏裴遗的进言,出於拉拢东南八郡土著士人的目的,反而支持了后一个建议。

麴爽的小九九,莘迩是一清二楚,但莘迩也倾向於设立在金城。只是他的这个倾向,与麴爽不同,不是从个人的利益出发,而是从全局的利益出发。现在的金城郡的位置,在黄河西岸,东邻蒲秦的陇东等郡,且东南与秦州相距不远,是个战略要地,军府设在此处,利於日后的用兵,不管是秦州有急,需要支援,还是大举向东,渡河进攻关中,此地都是上好之选。

金城军府的郎将,麴爽有意推举裴遗出任。

军府设在金城郡,莘迩为了定西的利益,表示同意。

西平郎将已是麴氏的人,金城郎将再是麴氏的人?莘迩却就不能同意了。

如前所述,军府的权力很重,而陇州就这么大的地方,民口就这么多,够格设立军府的地方因之也就不多,西海、朔方两郡的军府是边塞性质的,此两郡治内的民口也少,可以忽略不计,除此之外,也就三大块,一个西边的沙州,一个唐昌郡到京师所在之武威郡的中间地带,再一个就是东南八郡和秦州。只凭这一点,东南八郡的这两个军府,莘迩就不能允许全部由麴家的人掌控的,况且借此设军府的机会,插手入东南的军政,此亦莘迩之期望,当然便越发不能同意全由麴家的人出任东南八郡的郎将了,可麴氏在东南八郡的影响太大,不任裴遗,该换何人,才能既服众,又能使麴爽没法坚决反对?想来想去,莘迩想到了张道岳。

张道岳的护军府现在金城郡境内,他又是张家的子弟,张浑的嫡子,张氏尽管势衰,士林中的名气仍与麴氏齐名,或者说,比儒业、文学稍欠,多靠军功立足朝中的麴氏还要高,用他为将来的金城军府郎将,无论从哪个方面,都能堵住麴爽和其党羽的口。

那么说了,把张道岳放到金城军府郎将的位置上,就不怕张家与麴家联起手来,共同对付莘迩么?莘迩对此是不怕的。两个缘故,一来,陇州的四大阀族,宋、氾、张三家都是重文,与麴家一直都不亲近;二来,莘迩已经看透了麴爽的性格,此人度量小,无远见,张道岳如果就任金城军府郎将,他只会把张道岳看作是眼中钉,绝不会友善待之。

张浑听了莘迩的话,脸上颜色不变,心中想道:“这哪里是重用?莘阿瓜是想把阿犬架在火上烧啊!”抚着染黑的胡须,慢腾腾地说道,“阿犬虽为安夷护军,少经战阵,恐怕不能胜任此职。”

莘迩微微一笑,说道:“叔仁若不胜任,伯仁必胜任矣。”

张道岳少经战阵,张道崇却可是刚打过武都一战。

张浑一时词穷,不知该如何接话,勉强说道:“武都之战,上赖莘公指挥,下多靠李亮,阿虎因人成事,纯是坐享其成,究其实能,也是不知兵事的!”

莘迩笑了笑,说道:“阿虎、阿犬,皆公家后起之秀,公何谦也!”顾问立在旁边的曹斐,说道,“老曹,你是我国中名将,你来说说,伯仁、叔仁,是否适於金城郎将之任?”

曹斐身著红色的褶袴戎装,戴着武冠,穿着皮靴,腰佩宝剑,剑鞘和剑柄上俱镶嵌宝石,五光十色,个头虽矮,比莘迩矮了一头,比张浑也矮了一些,但是神态甚为威风。

他挠着腮帮,看一看莘迩,又看一看张浑,毫不见外地亦亲昵地唤张道崇、张道岳兄弟的小名,大大咧咧地说道:“张公,你确实是太谦虚了!阿虎、阿犬两个,都是我定西的英杰,一个金城郎将,他两人有何不能胜任的?照我看啊,他两人,随便是谁出任,都没丁点问题!”

莘迩、张浑说话的时候,黄荣等也都在边上。

黄荣听张浑说到刚才那里,瞅了张浑眼,不满地心道:“先王薨时,你张家已衰,要非明公举荐,你会能复起朝中,今任内史监,俨然名列三部长吏之一么?这头老狐狸,只占便宜,不肯作事,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且看等到明公举任张道崇或张道岳出任金城郎将之时,你若依旧执意不愿,说不得,我也只好寻些你的错处,上表弹劾於你了!”

唐艾亦在边上,他没有黄荣这些迅捷转过的念头,但对张浑的推脱也小有不满,见张浑还想再说什么,摇了摇羽扇,开口截住了他,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与莘迩说道:“明公,沙州、西海、朔方的军府设立之议,和把朔方河北岸的草场分给朔方府兵、西海侯部的部民之事,中台这两天都已经讨论完毕,今日朝会,艾就上书朝中,奏请此两件事的落实。”

唐艾的办事效率很高,两天的功夫,就把莘迩交代给他的事情给办好了。

莘迩问道:“麴令是何意见?”

方才麴爽过来与莘迩打招呼时,两人没有谈及公事。

唐艾说道:“麴令无有异议。”

“既是如此,你等下就上奏朝中,请太后、大王定夺罢。”

上朝的时辰到,众臣以莘迩为首,麴爽、张浑、陈荪、黄荣等三部长吏其次,曹斐以骠骑将军之尊,也在次列,余下的按照个人的官职、年齿,分别随从於后,百数臣子鱼贯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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