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龟答道:“朔方、南安、天水等郡的秦兵,都无异动;陇东、安定、扶风等郡的秦兵,虽然已经屯聚到了虏秦的东境,分别驻在了与虏魏接壤的平阳、河东等郡,但目前来看,似尚无大举进攻,侵略虏魏的迹象。”
莘迩说道:“蒲茂、孟朗却是好耐性!”笑与羊髦、高充说道,“他俩这分明是在等贺浑邪与慕容炎斗个两败俱伤,然后才肯进兵。”问张龟,说道,“贺浑邪与慕容炎的战况如何了?”
慕容暠死后,慕容炎遵照慕容暠的遗策,先是秘不发丧,召贺浑邪入邺都,但结果不仅没骗到贺浑邪,且反被他帐下的头等谋臣张实,因此而看破了魏廷的虚实,猜出了慕容暠已死,贺浑邪遂乃起乱;既是计策不成,慕容炎随之,便也就继承魏主之位,当上了魏国的新君。
张龟说道:“高平郡的湖陆县一战,羯将刁辖围城打援,桃罴引两千羯人高力,埋伏昌邑的虏魏援兵,然因湖陆城大娄提智弼驰救及时,两边都没占到什么便宜,刁辖撤兵回徐;以及贺浑豹子所向披靡,为贺浑邪克取了河水东南的青州诸郡,屠临淄,这两件事,明公已知。
“慕容炎任其弟慕容武台镇戍洛州(洛阳),以防唐军北上;任慕容瞻都督兖州军事,坐镇昌邑,与贺浑邪部现在缠斗於兖,此事,明公也知。除此以外,目前并无别的情报。”
“贺浑豹子所向披靡,为贺浑邪尽克青州,屠临淄”,这句话说的是贺浑豹子的骁悍和残暴。
贺浑豹子的个头不算高,七尺五寸而已,可矫健便弓马,悍勇无匹,又治军有方,御众严而不烦,魏国的青州守将无人能撄其锋,只用了大半个月,青州境内位处黄河东南的七八个郡就全都被他攻陷,尽数归之於徐了。
贺浑豹子本就性情残虐,他崇信佛教,极是敬重一个译名叫“吴”的西域和尚,每次打仗,都以车载此和尚从军,这个和尚又对他建议,说“虽然匈奴赵氏、鲜卑慕容氏相继入主中原,但中原的唐人数量还是很多,心向江左,宜加屠戮、劳役,以长胡运。”
因此,贺浑豹子往日与东唐军队交战的时候,就每有俘获,即悉数坑杀之,此回进攻青州,他把他此前的作风也带了来,每破一城,便屠杀唐人百姓,包括鲜卑人在内,也是大杀特杀,不过,如是把唐人、鲜卑人杀光了,就没了奴婢可用,故而,每座城,他也还会留下些不杀。
然那临淄却因其守将以孤城而抗贺浑豹子,给贺浑豹子的部曲造成了较大伤亡的缘故,城破以后,贺浑豹子便下令,把整座城都给屠,被杀的胡、唐兵卒与百姓的尸体,堆积如山,丢入到临淄城东的淄水里,水为之红,河流断绝。
到底是青州离得太远,具体的情况,莘迩等人无法得知,只从情报上的“屠临淄”三字,也想象不到当时的惨景,是以,莘迩等人虽是因之而认为贺浑豹子暴虐,在接到这道情报的那时,却也没有对此做过多的评论。
“任慕容瞻都督兖州军事,坐镇昌邑,与贺浑邪部现在缠斗於兖”,这说的是魏国现在的战局。
占领了青州的大部分地界后,於上个月,贺浑邪再次发兵,进攻兖州。然贺浑邪虽然善战,慕容瞻亦虏魏名将,两人於下在兖州打的是难分上下。任城、济阴、东平三郡是他们双方交战争夺的重点区域,贺浑邪部在任城略占上风,而在济阴、东平两郡,一直打不进去。
如今才是仲春,天气尚非很好,贺浑邪、慕容瞻两方,於现下都还没有动用大规模的部队,莘迩预料,大概等到三四月份时,他两人或许就会尽起兵马,在兖州打上一场大仗了。
听完张龟的汇报,莘迩想了会儿,说道:“兖州的战局、魏地的内乱,待到春夏之交,可能会出现变化。无论慕容炎、贺浑邪两人谁胜谁败,只要决出一方胜负,或陷入僵持,蒲茂、孟朗定然就会乘机攻魏。那时,就是我军东取朔方、进击南安、天水之时!”
羊髦等人皆以为然。
莘迩说道:“西域兵一个月后可达谷阴,需将此事转与麴都督知晓。”吩咐羊髦,“士道,你派人去办此事。”
羊髦应诺。
“麴都督”,说的不是麴硕,而是麴爽。
麴硕於去年腊月的中旬,病重不治,距今已经去世一个多月了。
麴硕病故之前,上表朝中,举麴爽接任他的“都督东南诸郡军事”之职。
莘迩为了稳固与麴氏的同盟,没有反对。
谁料麴爽在顺利地接任了此职后,却又不愿离都,他也有他的道理,麴氏在王城为官者,只有他的官职最高,能够参预朝政,其余的都不太够资格,如果他离了王城,恐怕麴氏就会因由此远离中枢之故,而导致麴氏会被慢慢地被边缘化,於是,他就举他的从弟麴章,代理“都督东南诸郡军事”,同时,表他的长史田居为宣威将军、唐兴太守,把他俩和帐下的部将校尉田明宝、彭利念等遣去了唐兴郡,而他自己,兼任中尉,仍留王城。
他的这种行为,说好听点,是为家族考虑,说不好听点,就是贪权。
莘迩对之,是略微不满的。
莘迩原本设想的是,麴爽离朝以后,举曹斐接任中尉,哪知他麴爽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却是赖着不走,也是没有办法。不过,这只是件小事,姑且容忍便是。
而有另一件事,莘迩就不能容忍了。
那便是麴爽於日前上书朝中,建议在陇地东南单设一州,把湟水、洮水之间和两岸的广武、唐兴等等八郡都包含进去,名字都起好了,因这几个郡临黄河,就叫做河州;并建议由麴章出任河州刺史。
这简直是过分!
麴氏已有麴球出任秦州刺史,东南八郡的军事又早就处在麴氏的都督下,现而今,再把此八郡别设一州,将行政权也给麴氏?那麴氏在定西的权势,未免就会太大了!
麴爽的这道奏请,莘迩没有表态,陈荪等人也没有表态,暂时算是搁置了。
但莘迩料麴爽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待他重提此奏之时,该如何拒绝他?莘迩现在还没想好。
把思绪从这烦心事抽出,莘迩笑对高充说道:“君长,你接着说。”
高充是来给莘迩禀报一则新得的江左情报的,刚才被西域来的吏卒给打断了。这会儿那几个吏卒已经退下,张韶出兵这事儿也已经简单议过,他可以接着说了。
上次出使江左回来前,高充的两个从吏,被江左朝中辟为吏员,留在了建康,这则情报便是他俩送来的。
高充说道:“充适才说到桓荆州伐蜀功成,被朝廷拜为征西大将军,他在闻悉了贺浑邪叛虏魏后,上表请求北伐。”
莘迩点了点头,说道:“江左朝中怎么回复他的?允许了么?”
高充说道:“江左朝中的诸公,多以为虏魏虽然生乱,然慕容炎以其弟慕容武台镇守洛州,慕容武台素有勇武之称,贸然进击,不一定会能取胜,不如且先静观,待机再动。”
莘迩嘿然,心道:“上次桓蒙伐蜀,江左朝中已是阻力重重,他不得已,只好上表即行,不等朝中批复;这回桓蒙提出北伐,江左朝中又是不允,究竟是虑慕容武台勇武,还是因怕如允桓蒙北伐,他也许会再立大功?这东唐朝中的诸公,却与宋方无异,目唯门户,家雀耳。”
堂外两人进来,一个是唐艾,一个是郭道庆。
莘迩叫他两人入座,两人却都没坐。
唐艾神采振奋,挥着羽扇,说道:“明公,虏秦忍不住了!”
他这话没头没尾。
莘迩猛的一下,不解其意,问道:“什么?”话音未落,想到了一事,按榻起身,问道,“蒲秦?”
郭道庆面带紧张,语声急促地说道:“刚接到的急报,虏秦伪主蒲茂已至河东,将亲统秦兵,攻虏魏洛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