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北上,渡过西汉水,数日后,入至汉中郡界。北宫越在郡界相迎。莘迩吩咐他,且在汉中多留些时间,等阴洛到了,与其交接过后,再回秦州的阴平郡。北宫越应诺。复往前行,转往西去,沿着来时入汉中的旧路,十二月初,到了武都郡。
在武都郡,多停了几天。
刘壮、刘伽罗祖孙的家乡,就在武都。莘迩遣魏咸去他俩的乡梓,察问还有无亲族姻亲,并嘱咐魏咸,顺道带些刘壮家乡的特产回来。魏咸回来禀报:“唯存远亲两家,与数车当地的果子等物,已俱带到军中。”莘迩命唤刘壮的那两家远亲来一见。刘壮的那两家远亲,都是当地的乡民,不会官话,一口的武都方言,因为武都、阴平多戎人,冉氏在这里又建过国,故是话语中,还时不时地夹杂着些戎人的常用词语。莘迩听不太懂,费劲地和他们交流了会儿,打发了他们下去,叫人去问,看他们愿意不愿意去谷阴。这两家刘壮的远亲又不是傻的,自是千肯万肯。
於是,给了李亮两千兵马,将之留在了武都,等候武都太守张道崇履任,莘迩继续北上。
出了武都,特地绕到陇西,与麴球见了一面。
两人一见,莘迩就给他开玩笑,说道:“雍州刺史莘迩,见过秦州刺史麴君。”
麴球大笑,下揖作礼,恭喜莘迩,说道:“将军跋涉千里,一战而克汉中、拔剑阁,震动蜀地,大扬我陇人之威。哎呀,早知将军竟能获取这般的大胜,当日我无论如何,厚着脸皮,也是非得要跟将军一起去打汉中,混个功劳在手的!惜乎、惜乎,为时已晚也!”
莘迩笑道:“卿虽未扬威於蜀,然立功於秦,不也是可以的么?”
定西南下伐蜀,国中的常备战力有缺,蒲秦当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夺回陇西”的良机,所以在莘迩率部进攻汉中、剑阁等地的时候,蒲秦的蒲洛孤等,引万余众对陇西发起了两次进攻。
但这两次进攻,都被麴球、张景威、王舒望等给击退了。
笑谈几句,麴球面转严肃,说道:“将军,能私下谈谈么?”
莘迩知他要说些什么,就屏退了唐艾等人,等室内只剩下了他与麴球两人,说道:“鸣宗,你是要问我令狐文少、令狐鲜少的事吧?”
麴球说道:“正是。将军,不知你是否已知,你行军法诛令狐京、囚令狐曲之事,在谷阴朝中可是掀起了一场大浪啊!”
“多大的浪?”
“录事氾公进宫,大肆抨击、诋毁将军,与王太后说:将军恃兵夸雄,擅杀宗室,骄横跋扈,无视大王、王太后的存在,究将军之心志,实不可测;谏言王太后,最好等将军一到谷阴,就夺去将军的兵权。”
莘迩不以为意,笑道:“氾公刚正,我素来敬重於他,但他说我‘擅杀宗室’,这四个字却是颠倒黑白了。令狐京淫军,乱我军心;令狐曲怯战,误我军机,我出兵之日,受节於大王,有权战时杀两千石以下,遂行军法,对他两人各加以处置,自以为并无不妥。事实上,我还是手下留情了。令狐京,百石吏耳,我故杀之;令狐曲,时为四品将军,我因囚之而不诛。”
莘迩诚恳地看着麴球,恳切地说道,“鸣宗,你说我做的不对么?”
麴球严肃的面容不见,笑了起来,挤眉弄眼,给莘迩了一个你知我知,我懂你为何杀掉令狐京、囚禁令狐曲之缘故的表情,说道:“将军做的事,怎会有错?适才球之所言,与将军相戏耳。球近得都城书信,氾公虽是忿忿不平,然其所进言,王太后并未接纳。……将军对此大概也心中有数吧?这从将军在举荐球等之前的那道,奏请褫夺令狐曲督秦州三郡军事、振武将军、秦州刺史、武都太守等职的上书,被王太后很快同意这一点就可看出。
“将军且请宽心,王都谷阴,现下风平浪静,与将军离都时,实无二样。待将军挟此克取汉中、剑阁之功,回到王城,定是风光无二,朝中必有封拜!”
——对於莘迩收拾令狐曲兄弟一事,麴球是持支持态度的。毕竟作为阀族也好、将门也罢的一员,肯定是不会乐意於看到王权过大、宗室过盛的。
而事实上,亦不需麴球给莘迩讲王都於下的政治形势,羊髦、羊馥、黄荣、孙衍、曹斐、张龟等人,可都是在谷阴的,即使是在前线的战事很激烈的时候,莘迩与羊髦等人的书信也没有断绝过。可以这么说,莘迩尽管人远在蜀地,对王城的政治局势却是了如指掌。
莘迩摸了摸髭须,说道:“鸣宗,我有一事不解。”
“将军何事不解?请说。”
莘迩颇有意味地悠悠说道:“氾公入宫,进言王太后,此必隐秘之事,外臣谅难得知。鸣宗,你是从何处知晓的?”
麴球也摸了摸胡子,没有回答莘迩,笑着反问说道:“将军,氾公进言的这件事情,你不知道么?”
莘迩哈哈一笑。
他起将身来,抚着肚子,说道:“饿了,饿了!鸣宗啊,今晚还是咱俩一起动手,炮制鹿肉,何如?”想起一事,神秘笑道,“我从蜀地带回了一样蜀人的美食,晚上请你尝尝。”
这天晚上,魏咸奉上了那条鹿腿,使得麴球捂鼻大呼,且不用多说。
只说莘迩在陇西待了一天,翌日拔营,缘渭水行百十里,渡过黄河,进了陇州,复改回北行。
陇州十二月的天气已然甚是寒冷了,与蜀地两个人间,好在路上没有下雪,中旬这天,终於到了谷阴。
定西王太后左氏、定西王令狐乐、陈荪、麴爽、曹斐等等朝中重臣,於城外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