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马,莘迩把缰绳交给魏述,习山图引领他与李亮过去与袁子乔等相见。
不用习山图介绍,袁子乔亦知,眼前这个英武的青年,肯定就是莘迩了,行揖说道:“下官袁子乔,代表桓公,恭迎将军大驾。”
桓蒙的官职比莘迩高,实权更非莘迩可比,他当然是不会亲迎莘迩的。
袁子乔乃是桓蒙帐下第一得用的心腹,这回伐蜀,他又是当之无愧的首功,桓蒙前数日,已经上表朝中,陈说袁子乔等人的功劳,可以预见,不久以后,待朝廷的封赏下来,一个三品、四品将军的拔擢,肯定是跑不掉的。
莘迩的征虏将军,也是三品。
桓蒙使袁子乔出来迎接莘迩,说实话,已是给足莘迩脸面了。
莘迩满面笑容,说道:“久仰将军名声,今日得见,盛名之下,果无虚士!迩幸甚幸甚!”
袁子乔身旁一人笑道:“吾等皆知征虏将军的尊姓,将军却是不必自述了。”
李亮皱起眉头,瞧了这人一眼,因这人是在与莘迩说话,他暂不好插口,便权且不言。
莘迩神色不变,从容笑与此人说道:“君仪态萧然,神气不羁,必是江左高士。敢问姓名?”
这人答道:“在下谢执,忝为桓公帐下司马。”
李亮嗤笑出声。
谢执莫名其妙,问他道:“君何以发笑?”
李亮说道:“原来是面壁骂人的谢郎,难怪既见尊者,而言辞无礼。”
谢执的性格放荡,因其放荡,所以粗强,年轻的时候,他有过一段故事,一次他被太原王氏族中的一个名士惹恼,怒不可抑,就到此名士家中,肆言极骂,那位王家的名士,生性急躁,然在谢执的辱骂下,却竟一言不敢发,正色面壁坐而已。此即李亮所言之“面壁骂人”。
这段轶事,李亮是从出使江左归来的高充那里听到的。
却说时下士人相见,有一种恶俗,便是在寒暄之时,互相以谑骂对方为风流雅趣,乃至辱及对方的长辈、家妻。此一恶俗,与清谈都是脱胎於前代以今,士人们所追求的“自然洒脱”之意境。按说,谢执拿莘迩姓开玩笑,不算过分,可李亮说得也对,莘迩毕竟是尊者,谢执这么做,是有点过分了。
谢执嘿然,想他谢执,性子发起来,连桓蒙都要被他的强要灌酒给逼的东窜西逃,又岂会肯忍受李亮这句“不自量力”的挖苦?他上下打量李亮,道声“哎哟”,撩起衣袖,以羽扇点向李亮,睥睨说道:“小眼奴,你是羡慕被我骂的那个王郎么?莫不是也想找骂?”
李亮的家乡,唐、戎杂居,民风十分粗野,李亮打小耳濡目染,於骂人此道倒是颇有浸染,他心道:“与君子交,我固彬彬有礼,然要比骂人,我亦不见得会逊於你个老谢!”
不甘示弱,就要接招。
莘迩及时阻止,笑与李亮说道:“不闻‘方外司马’乎?谢君性情中人,礼法焉是为谢君所设?”
袁子乔冷眼相看,见两下骂不起来了,亦出来相劝。
一场风波,告一段落。
入到营中。
袁子乔说道:“桓公入城去了,明天才能回营。今日怕是不能接见将军。住处已给将军安排好了,将军路上辛苦,请先休息一晚。明天桓公回来,下官再来亲请将军。”
莘迩心道:“是真的入城,还是故意冷落我一天?就如千里建议我用酪浆招待习山图,桓荆州此举,会不会也是在给我一个下马威?”心中如此想,面色如常,笑道,“客随主便。”
袁子乔把莘迩领到给他和从吏、亲兵们安排下的住处,问过他有无特殊需求,随后便与谢执等告辞离去了。
不说莘迩、李亮等人。
只说习山图,他跟着袁乔等人一道,出了给莘迩等人安排的帐区以后,袁乔叫他归帐歇息。
习山图是个文士,去剑阁、回成都,往返一千多里的长途,翻山越岭,的确早已疲惫,并适才闻得桓蒙没有在营中,他就是想要给桓蒙复命,这会儿也复不成,便就从了袁乔的吩咐。
到了自己住的帐中,稍作梳洗,也不吃饭,习山图栽倒榻上,即昏昏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好像有人在叫他,声音挺急促。
习山图勉强从睡梦中挣出,睁开眼睛,朦朦胧胧地看去,瞧见两个人立在他的榻前。
一个是服侍他的吏卒,另一个似曾相识,有点面熟。
习山图不想理会他们,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走开,转个身,想要接着睡觉。
听到“噗通”一声,紧跟着,像是扣头的声响,满是蜀地口音的话语响起:“乞求主簿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