麴爽的司马郭道庆也不同意。
莘迩的《矛盾论》,郭道庆原就读过,只是《矛盾论》提出的理论太过新颖,他没怎么读懂,攻冉兴期间,闲暇的时候,他就虚心请教唐艾,遂颇有毛遂顿开之感,自觉学问大有增进。
这时,他就拿出《矛盾论》的说法,说道:“攻虏兴,是我军此战的主要矛盾。现在虏兴已下。纵是追击获胜,无非得些缴获,於我军此战的主要矛盾有何补益?倘因图小利而致大败,虏兴之地,为我新得,尚未安稳,也许反会因此而生变局啊。明公、长史,此即得不偿失!”
田居冷笑说道:“知君素怯,毋多言!”
他心道,“郭道庆往日唯唯诺诺,凡我所议,不过接口一句‘有道理’。现而今,这个黑瘦子也敢反对我了!都怪唐艾!此回攻冉兴,我军虽然告捷,诸吏、将校悉有功,唯有我,接二连三地被他‘不可’,不说郭道庆,以致在明公的心中,我似也不复昔之得信了!须得趁虏秦逃走的机会,我立下一个献策之功!这才能挽回些许颜面!”
郭道庆挨了一句嘲讽,也不恼,他脸黑,也瞧不出窘状,只是讪笑挠帻。
唐艾、麴球、郭道庆都不赞成他,田居投目到帐中另一人的身上,问道:“君何见也?”
这人就是因麴球之荐,新投到麴爽军中,在攻兴一战中,立下功勋的狄道县人李亮。
李亮的长相,脸庞与且渠元光很像,都是圆脸,但五官不似,一双小眼睛,嘴也不大,肤色白皙,虬髯满面,身材不低,近有八尺,虎背熊腰。
此人性格宽弘,风仪儒雅,兼具武力,与麴爽尽管相识不久,已颇得麴爽的爱信。
李亮不知秦军中有季和这一号人物的存在,他比较了解蒲洛孤、蒲獾孙和苟雄的脾性与能力,沉吟片刻,说道:“蒲獾孙固为虏秦名将,然其人此前的战绩,大多是跟着蒲长生打下来的,‘因人成事’者是也。蒲洛孤在虏秦有些名誉,但未尝听说他有过什么了不起的事迹。苟雄,确然宿将,却非智将。此三人会否设伏於道,说不好;试着追一追,只要小心些,大约也行。”
“试着追一追,只要小心些”,这十个字,说动了麴爽。
麴爽心道:“不错,我只要小心一些,就是有伏,能奈我何?若果真能再大败蒲洛孤、蒲獾孙、苟雄,擒得他三人中的一二,对我来讲,堪谓锦上添花!已有灭国之功,复获虏秦宗亲,还朝以后,县侯不足封,郡侯可望也!我一门二郡侯,都是真刀实枪,浴血疆场杀出来的,莘幼著虚名再高,也不能与我家比了!”
做出了决定。
麴爽留麴球守营,从军中挑出了步骑骁勇万人,自引骑兵四千先行,步卒随后。
临出发时,唐艾请求:“艾乘牛车,行速太慢,贼去已两个时辰,追之当快,为不耽误中尉追歼,请与步卒共行。”
麴爽痛快允许。
目送麴爽与李亮、田居、郭道庆等率骑疾驰而去后,跟着唐艾一同从军的两个督府吏员问道:“长史既然认为虏秦可能会设伏,为何不极力阻止中尉?”
唐艾挥扇笑道:“我难道是不会骑马么?所以请与步卒行者,是为了什么?有我殿后,哪怕中尉中伏,我也可救之。”
言外之意,便是秦兵设伏,有他唐艾在,亦是半点用处没有。
唐艾吩咐:“牵我牛车来!”
兵卒把他的牛车赶过来。
唐艾命卸去车顶,款步登车,斜倚车栏,举扇前麾,说道:“出发!”
……
麴爽引骑急追。
他带的四千骑兵,是由两支部队组成的。
一支是他的本部铁骑,一支是秃发勃野的鲜卑义从。
出於“小心些”起见,麴爽以鲜卑义从都是轻骑为由,命令秃发勃野当前。他带着本部的铁骑在后。两部相距两三里远。
出了麴球的营地,一路向东。
起初还无异常,行有二三里,路边、路上开始出现堆堆的辎重。
麴爽下观路面,发现道路上,秦兵辎重车压出的车辙很是靡乱。
麴爽喜对从骑在侧的田居说道:“长史料贼如神,虏秦真的是仓皇而逃啊!”
传令部下,催促加紧行速。
向前又疾行了十余里,地形出现了点变化。这一块地区,左边是河,右边是片丘陵,丘陵的东边遍地是稀疏的野树、灌木。时已下午。方过丘陵,正追敌心切,闻得前头传来一阵叫嚷。
麴爽望之,见是前边的秃发勃野部,行军的阵型忽然大乱,遥见人仰马翻,似乎是遇到了绊马索、陷马坑一类的东西。
鼓声喧天,从丘陵的后边和河岸的堤下,冒出了无数的人影。
一戎将引千余甲骑从左边的林中奔来,挺槊大呼:“苟将军在此!麴爽小儿何在?”
又一戎将引成群的步骑兵士从丘陵后兜出,由麴爽部的后边围上。步卒就地列阵,骑兵则转往西去。那将亦大呼:“燕公在此!麴爽小儿何在?”
才被麴爽夸过,得意犹且未褪的田居,一下面如土色。
麴爽部下惊乱。
李亮后悔不迭,骇道:“中尉,不好,被唐长史说中了,贼虏有伏!快撤吧!”
郭道庆慌里慌张地安抚受惊的坐骑,不忘叫道:“有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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