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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寒蝉凄切(1 / 2)

 施步正同蛮鹊将醉汉扶到西厢房躺平,就双双并拢脚跟,站庭院一侧望着笔直跪地、眼帘垂阖的少年,相对无言,直至相里康廉归菱进来,二人才大气一喘。

相里康见廉衡天煞孤星一般,邪乎异常,情知凭己力叫他起来已无可能,便静站傍边,轻手搭其肩上,语调故作训责:“孝子之养,乐其心,不违其志。”尔后才转向屋内人,温恭有理道,“老先生,晚辈相里康,深夜来扰着实惭愧。但,不论何故生气,您总也要与他面对面说个清楚明白。早春天气,夜里寒凉,他又受不得冷,今夜若长跪一夜,明日可就躺病榻上了。”

大约一刻钟,吱呀一声门扉敞开。

廉衡倏然睁眼,院内一众则长出口气。

廉远村站门之正心,邪祟不侵。

相里康即便知他目盲,也还是礼数不废,躬身一揖,才退至院中,并肩廉归菱。

少年轻声一唤:“爹。”

廉远村仿似挣扎,表情痛苦可见,良久才冷硬开口:“这条路,一旦走上,你就回不了头了。”

少年不语。

老先生对他何其了解,又何其不解,情知自己说破天都于事无补,遂颧骨紧绷,语气一瞬冷酷刺心:“你廉衡记着,将来,不管是什么果,你都要承受得起。你既无权哭泣,也不够资格哭诉,所有的绝望,你都得无声扛着。”

少年牙根紧咬双颊生疼,悲腔:“您为何非得逼我?”

老先生握着的藜杖陡然一杵,额间青筋狰如蚯蚓,胸口怒涛再次翻搅:“逼你?要是逼你,我今天就一了百了打死你这孽畜!”廉衡犟着颈子,端跪不语。老先生大约感觉到了他昂亢的脖子,双手气得直抖,手底藜杖当即高举,小大失惊一叫,双腿一软,相里康忙搀住她。

施步正闪电一般飞去,夜鹰夜雕亦即刻鹘落。

但廉远村拐杖并未下来,他怎能舍得打他?又怎能真打死他?

老人忍着颤栗,将手里藜杖缓缓落地,不觉踉跄一步,他颤着抖着,牙根直哆,当着一院人留出一行苍老浊泪,末了,探手摸向廉衡头顶,道:“你走吧。”

廉衡忍住哭腔:“爹。”

老人深长一叹,苍惨道:“你答应爹三件事:一,小大已及笄,寻个好人家,将她尽早出嫁;二,蛮鹊,你不得再去弘文馆找他;三,找个书香门第,将大小送去领养,自此跟你廉衡毫无瓜葛。”老先生转身余背,合上门,最后道句,“这里,你就不要再来了。”

一众死寂。

廉归菱双唇翕动,热泪如豆,径自昏厥。

廉归舟岁经三载,已是一十一岁小少年,正是半幼稚半成熟,独立性、依赖性和冲动性及自觉性,交错发展的成长季,正是需长辈助其一臂之力,实现自我意识的时节。然而他视为一切的家人,却突如其来要送他走,要将他再度抛弃。

小少年双眼通红,撅起嘴迭忙跑去敲门,擂如山响,一口一声不太利索的呐喊:“不走……不……不走……”

门扉依旧紧闭。

老人铁石心肠。

小少年一瞬恐惧,他直觉自己要再度身如飘蓬,残存的记忆里,自己被扔在街角,满面悲泪而无人援助的绝望,那已经忘却的苦痛记忆,活生生再被激发,他一瞬泪如泉涌,跪倒地上一声一声磕着头,哭着喊着道:“错了……大小错了……爹不送我走,错,我错了……错了……再也不了……”

蛮鹊杵原地,眼眶亦是通红,惊颤不止。

施步正胸口没来由起伏不平,末了,他掌心使力按蛮鹊肩上,待其颤栗平缓,才大步一迈上前拉住廉归舟,将其提拉身侧,立掌运风,劲道腾冲,竟是直接劈开房门,烟燎火气道:“俺就实在是不懂了,人家考中个状元宴饮半年,咋到你们家,就非得整成个家破人亡披麻戴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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