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泡泡似得说完,趿拉着鞋进了睡房,“我要洗澡。”
“等着等着,你这小杀才。”
洗得一身香,熄了灯靠在大软枕上看尖尖在床头雅步曼舞。
它新丰的羽翼映着院中夜灯,忽闪着,若天降夜雪,一片皎洁。又恰若一屏半开的羽扇,往身后偏倚。后有拖尾,日生夜长,今已倾泻在地。
我轻声细语:“不叫你尖尖鸡了,叫你尖尖鸟好不?”
它发出啾啾啾咯咯咯的声音~
此声难拟,总之,很是好听,一点也不聒噪。如今长大了,也不再像幼时嘤嘤而啼。
西厢房人声又起,两个女医被送出来,正叮嘱着什么。
我拉过被子半蒙着头,丝毫不想理会此间纷闹。自从当上女尚书,睡眠极佳,噩梦皆退。
尖尖扑棱扑棱它的单翅,似有欲飞之势,就站在我的床头栏杆上,往外划了一步。可,起飞失败,还是落了地。
它很失落,垂着头在地上打着转儿,努力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它大概以为,是自己的羽翼不够丰满吧,可现实的情况,却是缺了另一只翅膀……
我心疼的抱它回来:“不飞了,咱们不飞了。你还是尖尖鸡,这世上最享福最漂亮的小鸡。”
宫正司发了处置回函,征询我对芸豆的处置意见。
除了跟阿秋合伙刺我鱼钩,还有因她打小报告导致我被关进大箱子,直恨的我咬牙切齿,便画了两个字“处死”。
一个区区九品宫女的审栽也就到此结束了,手笔一挥,干净利落。
而关于阿秋,桦萝向我回话道:“大人称这是家事,自有家法处置,无需宫正司介入。”
我冷笑一声,抬眼说道:“如今以死明志卧病在床,哪还有家法的事。罢了,你下去吧。”
姑姑暖笑着进了我的房:“谁说的,待她头上的伤好了,就打她板子。”
这才发现,我和姑姑已差不多十日未说一句话。
我抹过头,不想与她有眼神交流。她态度温和的坐在我身边道:“如今发落了芸豆,气也该消了吧。”
她习惯性的想摸我的头,但是发现我改了发型,不再有放手的位置,便又缩了回去,抚上我的背。
“出了口气,也该消停了,不继续闹了吧?”
我悠悠道:“姑姑说哪里的话,我的作为,皆是经过深思熟虑,桩桩认真,绝非胡闹。”
她收回了手,语气正式了一些,施展起她的水磨功夫:“菟儿可明白「骑虎难下」一词?这权利就是老虎。你可知如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这个年仅十五的女尚书,稍不注意,便有羊入虎口之险。”
我未做声,她继续说道:“姑姑只想着把你养在身边,这给你个差使做,无非是叫你增些见闻阅历,学会识人做事。咳,早知如此,过了北境王之事,就该把你放在宫外养着。可姑姑又是担心,那样不能时时照管你。”
我呢喃道:“本来就可以让我呆在凉苏县。”
姑姑从鼻子呼出一口气:“叫你留在京城,也是你父亲的决定。”
我心里一凉,“哦”了一声。
“姑姑这是跟你商量,不妨辞去尚书一职如何?你本就对仕途官位不上心,如今全然是为了跟姑姑赌气,真是小儿心性。”
我嘴角一牵:“只怕前脚请辞,后脚姑姑就会把我打个半死。”
姑姑哈哈笑着:“那姑姑保证不打你呢?”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姑姑的雷霆之威,我还算得上心知肚明。”
姑姑反问道:“你若有了恶行的苗头,还不及时遏制,小惩大诫,等着酿成大错吗?”
我往坐塌上一歪,以靠枕遮脸,假寐起来。不想再继续谈了,这个话题其实永无止境……
她依旧声音温柔:“此番也是姑姑忽略了菟儿的感受,可是这做母亲的难处,只有体会过才知。你自己好好思量思量吧,姑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给我戴上懂事的紧箍咒,她起身出去了。
我心中清明,自己既无掌权之好,又无经纬之才。不然为何筹谋着坐贾行商呢?
但是,即便要请辞,也不是现在,而是在我羽翼既成之时。
今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