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本上,死者的记忆只停留在事发之前与自己死前的一瞬,中间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酆都的鬼差并无这等本事,擅自修改凡人命数,就连他都须得费极大工夫,更不必说这还不止一本。
“这些生死簿入明镜台时不曾发现异常,一直放到今日。”看着簿子上显然前后断片儿的文字,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谁会去动生死簿?”
“生死簿自古由酆都司理,明镜台戒备森严,守卫甚至在天子殿之上,想在此处动手脚,绝不可能毫无动静。”
“可这些簿子上,的确被抹去了一段。”陵光心生狐疑,“便是魂魄饮下忘忧汤,这生死簿总不会忘了提这一笔。”
司幽神色凝重,沉思良久,道:“又或是——人死之前就被剥夺了记忆,自身本就没有历经过,生死簿也不会将其记录在册。”
“没有……历经过?”这话说得着实古怪,这等说法,莫名教人怵得慌。
“不仅是记忆被抹除,是这段人生都从世上消失了。”司幽对于这个猜测也拿捏不准,但生死簿出现如此古怪的状况,他能得出的也只有这一种结论了。
毕竟若只是让人忘却,要瞒过生死簿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猜想乍一听着实荒唐,却细思恐极。
从生死簿上抹除一段人生,这是何其可怖的能力。
“可究竟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呢?”司幽陷入沉思。
这些生死簿已经收入明镜台,也就意味着所有被害之人的魂魄都已饮下忘忧汤,已经划上红圈的便是投胎去了的。
剩下的寥寥无几。
便是去寻,只怕也都记不得了。
好不容易有了进展的局面再度陷入僵持,所有的线索都尬在了这些断片儿的生死簿上。
若是有人记得,只要有一人还记得……
陵光不免有几分郁闷,合上手中生死簿,正欲将其放回去,却冷不丁瞧见下一本的封页上写着的名字。
余青青。
此生始于顺德三十二年八月,猝于元平元年三月春。
顺德三十二年八月,元平元年春……
她算了算,顺德是先帝年号,元平则是阿湛的年号,两者相隔……只有七年。
七年?
是个七岁的孩子?
七岁夭折,余青青。
这个名字,她觉得颇为耳熟……
垂眸沉思之际,忽然瞧见衣袖上沾染的几许水痕,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方才在鬼市中,拉着她的袖子喊“娘亲”的那个小水鬼。
……
“娘亲说去买糖葫芦给青青,让青青在桥上等,可是青青等了好久好久,娘亲还没回来,桥上有马车跑过去,青青好害怕……”
……
是她!……
陵光脑子里那根弦陡然绷紧了,忙展开这本生死簿。
果不其然,簿中详录着那孩子七年的命数。
她目不能视,故而许多东西都是一笔带过的,或许正因如此,关于她死因的几笔才侥幸地留了下来,成了这些枉死的百姓中,唯独仍记得一些细枝末节的人。
只是她看不到,生死簿中也就记得模糊,仅凭这几句,实在看不出什么实质的证据。
陵光理出了那晚与她一同命丧黄泉的人的生死簿,将其罗列在一起,余青青被淹死那晚,她所住的城镇遭了一场屠杀。
核查时日,应是继朝云城后第二桩。
居然就这么连了起来,是陵光和司幽都不曾想到的。
在余青青的记忆里,除了去买糖葫芦便再没回来的母亲,便只有一个素昧谋面的“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