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黎心头似是堵了一大口气,上不去下不得,面色铁青地攥着拳头,坐在那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便是气得想骂人,也不能骂到自己的爹头上,可这口气啊,又酸又涩,实在不知如何发泄。
他怎么都没想到,在他出现之前,还有个人陪在她身边,不仅与她共游四海,比肩同战,还同他一样喜爱着她。
偏偏她是珍惜的,还记得他对她的“倾慕之思”。
倾慕之思。
这几个字真是刺耳极了。
他拿什么跟江疑神君比?她八成一直将他当个还未成事的少年,当是终于晓得回头是岸的徒弟,她只记得江疑的倾诉,他那点心思,只怕压根没被她放在眼里吧。
他突然沉默,陵光难免有些尴尬。
江疑的事她的确一直记得,毕竟在清心寡欲的昆仑山上听到如此豪迈的倾诉,庚辛那等泰山玉崩都面不改色的性子都一口水喷到了地上,她便是没长心肝的木头也忘不了啊。
此事她本不想提,但既然他问到,她顺口也就说出来了。
其实说完她就有些后悔。
重黎对她的心思,她不是不晓得,只是时隔这么多年,该冷静下来的都冷静下来了,她不敢确信他是年少冲动,一时兴起,还是有更长久的打算。
不过这次苏醒,他变化诸多,性子也沉稳了……哦,刚刚好像有一瞬急眼了。
她在世上的年月太过久远,一人惯了,身边若是突然多一个人,倒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要是没遇见他,哪怕再有个千年万载,她也这么过来了,并无其他。
神族的慈悲与凡人不同,见惯了生离死别,对什么都淡看,也不会为了什么迷失自我,不可自拔。
生而为神,欲望无尽便是魔。
故而无论何时,都只以苍生为重,摒除杂念,春荣秋谢的日日夜夜,都如过眼云烟,身边人来来去去,独她一人稳坐云端,悯众生悲苦,享无边长生。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为某个人萌生出停留的念头。
孤单,便是由此而起。
那就像被一夜春雨浇灌的枯种,挣扎着,不顾一切地破土而出,她试图将其压制,却愈演愈烈。
他如今终于有了改悔的念头,对她亦是一路敬重有加,想来又再次将她视为师长,当初那点旖旎狭念,多半也都醒悟过来了吧。
如此这般,她提到江疑,应当也不碍事了。
“师尊对江疑神君很了解吗?”重黎酸里酸气地问。
陵光才回过神,显然没听出来,如实道:“相识八千年,彼此自是十分熟稔的,江疑同你父君性子大相径庭,豪言当歌,待人也坦荡,若有不快,则直言不讳,得罪过一些人,但与之诚心来往,亦是个不可多得的诤友。”
“所以师尊很喜欢他?”
陵光没有察觉到对面的口气愈发地酸了。
“真要这么说,倒也没错,我与江疑往来,的确轻松自在,不必顾忌任何。”说到这,她叹了声,又默默地笑了起来,“若有幸结交,想必你也愿意与这样的人多言几句。”
重黎这会儿都快把自己酸死了,堵着口恶气老大不高兴地板着脸,至于她后半句说了什么,他压根没往心里过,满脑子都是她夸赞江疑神君的那些话。
记忆中她就极少夸人,夸他,那就更少了。
虽说江疑神君已经不在世间,但说得不好听些——得亏他不在了,否则陵光满眼都是另一个男人,他怕是每日生气都要把自己气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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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了他急了!三岁猛灌一大口醋!
江疑神君其实很早就在文中出现过啦,三危山的时候,在三青鸟的记忆里,陵光假扮符惕山的乌鸦精,借的就是江疑的名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