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支起身子,踱到了门前,本打算推门进去。
既然都回来了,总要亲口向她问明白,诚然昨晚的事他已猜出个大概,却还想听她自己承认一回。
仿佛这样,他就痛快了,死心了。
然,手刚碰到门框,这扇门便被霍然拉开。
直视于他的人面容苍白,那双眼却是炯然有神的。
似是料到他站在门外,又像是一次试探,看见他的瞬间,目光有一瞬的怔忡。
事实上重黎也愣住了,停在半空的手伸出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错愕地瞪着她。
四目相对,却愣是沉默了许久。
只听她开口。
“怎么还回来。”
不掺喜怒的口吻,配上寡淡至极的脸色,仿佛只是在问一只被自己丢掉的小狗是怎么找到回家的路一样。
重黎设想过自己回到这,乃至闯入云渺宫时,她会是何等反应。
惊讶,心虚,担忧,后悔,不知所措?……
都没有。
他全想错了。
却又觉得其实这样才更像她。
冷漠无心,铜墙铁铸的朱雀上神。
只一句话,就将他这一路走来种种尚有一息的天真猜测都击得粉碎。
他觉得十分好笑,于是真看着她笑出了声。
“本尊还活着,你是不是也觉得怪可惜的?”
眼前的人没有答话,微微皱了皱眉,复又是那副寡淡的模样。
“山中所有人都已得知你的身份,无事的话,就赶紧走吧。”
便是逐客令,都下得毫无委婉可言。
重黎笑得更开怀了:“让本尊帮你救人,人救完了,本尊就没用了是不是?碍事了是不是?蝼蚁尚知滴水之恩,云渺渺,你从不觉得自己其实比谁都心狠吗?”
她默然片刻,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一直在找余鸢吗,如今已经有了她的消息,应当快些赶去才是。”
闻言,重黎眸光一沉。
“你怎么知道……”
看着她淡然无波的双眼,他心头猛地一跳。
“……余鸢在北海极寒之地的消息,是你告诉遥岑的?”
她舒了口气,并未否认,缓步走到了廊下。
“既然说到‘滴水之恩’,我自是记得近来劳烦了不少事,听闻尊上的心上人失踪,我便让阿鸾私下留了心,所幸人已经找到了……”
她回过身,逆着满庭白雪的莹莹素光,微微一笑。
“这也算是我还尊上的‘恩’了。”
重黎从未如此刻这般生气,也从未如此刻这般想笑过,好像眼前的人再度陌生了起来,狠得下心一刀一刀往他肺腑里扎。
“你当真……”
他收紧了拳。
“当真要本尊离开昆仑,去寻余鸢?”
“是,当真。”她没有丝毫迟疑。
重黎盯着那双眼睛看了许久,仍无法从中找出哪怕片刻的悔意。
步步为营,在他处心积虑隐瞒的时候,她就什么都猜到了。
回想之前种种,他倒像个自欺欺人的傻子。
“本尊走了,你可别后悔。”他咬牙切齿地盯着她。
风雪落在她肩上,发上,都似是浑然未觉。
她只是一字一句道。
“昆仑不容妖邪之流,仙门与魔族更是不共戴天,一时之错,不可错一世,尊上离开后……便不要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