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还算平静,将不染藏在袖下,看着长琴沉默了片刻,微微颔首:“长老,他是师父的同门师弟,听闻师父去世的消息专程赶来的,无相之地的事,他兴许能帮上忙。”
这话也算不得撒谎,只是拣了些说,与魔界相关的,只字未提,顺便替他“道明来意”,诚然他原本可能不是这个意思,但她也无所谓,只要不让长琴发觉他的身份,就无可厚非。
她可不想在长琴重伤未愈的时候再给她添堵。
“是吗?”长琴面色稍缓,有些惊讶地看向重黎,“我怎么没听师兄说过,还有个同门,这么说阁下也师承朱雀上神?”
重黎没料到她寥寥数语就把这窘境稳住了,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长琴问的是自己。
他微微扬眉,突如其来的心虚之下又挠了挠额头,有些打磕巴:“我——是,朱雀上神是我的师尊。”
这一声“师尊”,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唤出口了,不自觉地朝身旁的人看了眼。
她没有留意,依旧望着长琴,似乎在考虑如何将这场面圆过去。
长琴将信将疑,但此人若真的是昆仑弟子,她还得叫声“师兄”,云渺渺答得顺畅,可步清风却有些吞吞吐吐,她总觉得不太对劲:“阁下如何称呼?”
重黎思索片刻,淡淡一笑:“无姓,单名一个黎字。”
长琴愣了愣,复又平静下来:“那么……黎公子,敢问你从何处来?又是如何听闻本门之事的?既与我师兄系出同门,又为何这么多年都不曾露面?”
她自开山立派以来,便一直辅佐长潋左右,素来精明,自是不会听凭三两句话就信了这个初来乍到之人。
重黎倒也自若,从容开口:“我一直在昆仑修行,早些年因性子不合,与师兄起了一番争执,就此分别,近来天地忽生动荡,我下山查探,从仙门各派的传言中听闻师兄逝世,着实痛心,故而赶来吊唁,听闻师兄还能重返世间,作为同门,我自然应当出手帮忙。”
此话前因后果,编得头头是道,步清风和孟逢君愕然地看着他,居然还真露出了悲切痛心的神色,那双眼睛里闪着莹莹水光,似要落泪了。
二人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本以为霓旌巧言擅骗,今日见了他才晓得什么叫舌灿莲花,戏精本精,上梁不正下梁歪,传言中魔族狡猾不是没有道理的,孟逢君不晓得,步清风却是知道的,他之前假扮长潋时气质拿捏得也丝毫不差。
云渺渺就在他旁边,听完这话,也不由得狐疑地斜了他一眼。
她是有隐瞒他身份的打算,却没料到他还挺能添油加醋的。
提起长潋,长琴也不由一阵难受,但脑子还算清醒:“昆仑不是早就从世间消失了吗?”
问得一针见血,云渺渺怔了怔,犹豫着如何接话,却听他道:“昆仑只是封山,并未消失,就如女床山封山数千载,其山主镜鸾上君不还是重归人间了?”
“这……”长琴一时也无法反驳,陷入了迟疑。
天虞山损失惨重,正处于百废待兴之时,再容不得任何松懈,他的说辞的确有几分道理,但她也有自己的考量,长潋的事已经交给了酆都幽荼帝君,突然又冒出一个“师兄”,即便她似是并无恶意,她也不敢信。
“不知师妹修习的可是昆仑心法?”他却是不客气,一声“师妹”,惊得长琴都愣住了。
云渺渺拧眉斜了他一眼,手中的不染不露声色地收紧。
许是扎疼了,他唇边笑意有了些许僵硬。
“是,我修的的确是师兄所授的昆仑功法。”长琴道。
“那便好办。”他伸出没有被捆着的那只手,衣袖滑下,露出了漆黑的无愧,流光在镯中洇开,像淡去的浓墨,更衬得手骨修长如玉。
灵气在他掌心凝聚,薄雾一般,绕着指缝徐徐升起,最后缓缓散开。
气息精纯干净,似山间清风,云巅白雪,不曾染上风尘的酥雨淡雾,没有任何污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