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上清阁,陷入市井般震耳的混乱。
云渺渺握着剑,只是站在那听,从始至终既没有辩驳什么,也不曾为之皱眉,反倒是孟逢君气不过喝了句,至于说了什么,她似乎也没听进去,不过应当同那些人不一样。
孟逢君的性子,这些年她也算晓得几分,性子燥,受不得委屈,争强好胜,但有一点,从未背后使过阴招,要打便打,要骂便骂,但既然站在这,也拔过了剑,她就愿赌服输。
步清风出言制止众人,天虞山立派千年都未曾有过这般混乱,简直插不上嘴,他本就疲倦,屡屡被人打断,似有一口气堵在了心口,肺腑涨得难受,怒意也紧随而至。
他当众拔出延维,一剑连碎殿中三只丈高的瓷罐,刺耳的脆裂声响彻大殿。
素来性子最是好相与的一人,愣是把在场所有人吓得不轻。
饶是孟逢君,都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眼还有些红,像是不久前才避着人哭了一场,又像是这几日积久弥厚的难受化了酸涩,终于在此时此刻按捺不住了,他看着众人的眼神,如同一只冰凉的手扼住了喉。
“天虞山遭逢大难,二位长老还躺在榻上,不知有多少妖兽已经逃了出来,诸位与其在这争论我师妹可有资格令泰逢出鞘,还不如花点心思好好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这四海的灾厄。
敢问诸位的仇敌是我师妹吗?她何曾有一点对不住诸位,对不住师门?招来灾祸的真凶尚且逍遥,我们在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直起了背脊,环顾四周。
“师父说过,为仙者,心怀世而不求报,不求传诸笔端,流传千古,但求无愧天地,我天虞山弟子言出必行,绝不做自食其言之事!
既然之前已有不少人上前一试,那便是默许了今日以泰逢剑定下新任掌门,不论修为与声望,自当如此!
诸位服或不服,此事已定!还是说有人还想试试重新拔一次剑才肯善罢甘休?”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众人不由陷入迟疑。
僵持之际,云渺渺叹了口气,突然将泰逢剑收回鞘中,铿锵一声,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都拔出来了,不用用吗?”司幽看了她一眼。
她目不斜视:“不了,定世之剑,我还配不上。”
说罢,她突然朝着门外明月撩袍跪下,这个方位望去,恰好是映华宫。
她双手托剑,便是跪着,腰背也不折一分,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眸光沉静,高声道:“今,弟子云渺渺,有幸承袭师长衣钵,暂代天虞山掌门之位,不为身前身后名,亦不求早登仙界,百世流芳,只为清剿四海祸乱,与诸位仙长共进退!
若二位长老病愈,有意接掌,弟子定另让贤明。司掌此位,必以众生之福为先,不计自身得失,挫骨扬灰,在所不惜!若有一日误入歧途,人人可杀,绝无怨言!天地为证,诸位为证,吾师为证!”
斩钉截铁的誓词,在场之人无不震惊。
此等重誓,是将自己直接推上了无路可退的境地。
看似瘦弱得一阵风就能刮跑的小姑娘,居然对自己如此之狠。
步清风愕然地望着她,她本不必说出这番话,本可以借势推诿这掌门之位,毕竟此时此刻,这个掌门可不是什么风光的位子,可她偏偏把这个连他这个师兄都没把握承起的重担压在了自己身上。
直到这个时候,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师父不在了,她就来做天虞山的脊梁。
他从来不敢信,有一日,她会是站在所有人身前的那个。
他收起了剑,下定决心般在她面前跪了下去,在一片死寂中高声喊道:“弟子步清风,拜见掌门!”
连喊三声后,其他天虞山弟子面面相觑,虽说还有些疑惑与犹豫,但还是陆陆续续地跪了下去,随他一同奉剑恭迎。
从一人之声,到后来震彻风华台的齐声山呼,各派终于再没能说出一句反驳,在这破败的昔日仙境之上,天虞山终于立下了新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