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她剪掉了多出来的一截纱布,把衣裳丢给长潋,转身去收拾药瓶和换下来的沾血的布帛了。
长潋将衣裳穿戴妥帖,神色平静一如往常,偏头看了她一眼。
她忙着手头上的事,似乎并不想与他多言,事实上,从得知他将无尽封入体内之后,她每日来给他换药,时辰都掐得很准,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时不时对他“冷嘲热讽”过了。
多数时候,都只是平静地等着他脱了上衣,而后沉默着给他清理伤口,重新上药。
要说还有什么,哦,每日的药熬得都苦得呛人。
他和重黎一日要被盯着喝三大碗。
“喝药。”这个念头还没闪过去,她的药如期而至。
没有一句废话,言简意赅。
他接过药之后,她就转过去继续收拾东西了。
从前还跟他争执几句,如今是连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了。
他端着汤药,沉默良久,忍不住叹了口气。
“阿旌,你还要怄气到几时?”
冷不丁这么一句,正在收拾银针的手倏忽一顿。
默了默,她放下手里的布包,站直了身,又是一阵静默后,她终于回过头来正视他了,只是,满眼的讥诮与嘲讽。
“长潋上仙哪只眼睛看见我怄气了?”
“两只。”
“……”
她冷笑了一声,“那上仙可真是明察秋毫。”
长潋合了合眼,仿佛被一口气堵在了心口,须得将其揉碎了才能再次发出声音来。
“我……没后悔过这么做,再来一次,也是如此。”
八年前,他前往不周山,将剩下的一半邪气取出来的时候,就料到若干年后,会有这么一日,但他已经选择了如此,就没有回头的打算。
屋子里很安静,霓旌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忽然笑了一声。
只是这笑是冷的,像蒙了一层霜,一点也暖不起来。
“所以你就骗我?”
他无可否认:“……是,当日你问起的时候,我的确没说实话。”
莫说无尽本就是不宜公之于众的东西,越少人知晓越好,即便它没什么可遮掩的,他也不会同她说。
霓旌都给他气笑了。
“长潋上仙撒起谎来,可真是坦坦荡荡啊,太令我佩服了。”
“阿旌,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回到这了,就代表从前发生的一切都既往不咎了?还是说——我说喜欢你,让你这么有恃无恐?”她打断他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这会儿看着他,其实也没有料想中那么怒不可遏,恨不得掐死他的感觉。
反而很平静。
“也是,你有什么可顾忌的呢?反正你也不爱我,我顶多算是自作多情地在这晃悠,顺便给你和尊上看个诊,治得好治不好,你俩干出这种事儿的时候,可比我清楚多了不是么?”
长潋深吸了一口气:“好好说话。”
听这话她就笑了:“我这不是挺好声好气得么?也没冲你发脾气啊,是那句话说错了,冤枉你了,让上仙恼羞成怒?”
“骗你是我不对……”他听着她这么说话,比冲他发脾气还让人难受。
“你不对?哟,我没听错吧?堂堂天虞山掌门这是在同我一个魔族认错不成?稀罕,可太稀罕了……”霓旌露出了惊讶的脸色,就差给他鼓鼓掌了,可“惊讶”归“惊讶”,她眼中的冷意可没褪去半分,“你没错,也犯不着跟我解释,当我闲得慌,熬几个时辰药也不费神儿,我就当给尊上治病,顺带着你了。”
说着,她便端着收拾好的东西往门外走,当真没再叮嘱他什么。
仿佛今日过来,就是例行公事地给他换个药。
别的,什么都没。
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走出这屋子,长潋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看着手中冒着热气儿的汤药,又想起她方才说“熬几个时辰”,端起来喝了一口。
苦。
苦得人直皱眉。
然而,她连一块蜜饯都没给他留。
记仇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他攥紧了拳,终究还是将那碗药一饮而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