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旌绕着这座宫殿四处转了一圈回来,望见重黎坐在廊下,倚着柱子,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山。
“这儿还挺冷的,您怎么坐在外头?”她微微一笑,走上前。
重黎斜了他一眼,并未作答。
她想了想,朝里头看了一眼,听见从内室传来的说话声,掺杂几声轻笑,倒是有几分热闹。
她顿时了然,无奈地笑了笑,看向他:“您不大习惯么?”
“简直无趣。”他别开脸,懒得理会。
这句否认在她听来,倒是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她忍住了笑,没有戳破,转而道:“您的伤势如何了,可要再歇一会儿?”
他摇摇头:“不必了,离开这里本尊便能恢复法力,无需多事。”
“您打算就这么放着么?”她叹了口气。
在他身旁跟随百年,期间她也见他受过不少伤,却从没见过他为自个儿上药包扎,哪怕肚子上被开个血窟窿,也不过是当时止住了血,有时她不禁觉得,尊上可真是铁打的。
“那幽荼帝君从一开始就知道本尊的身份。”重黎忽然道,就在方才,司幽摇着扇子从他面前经过,顺势招呼了他一声,那眼神,分明是晓得一切的。
之前在宅邸中也是如此,话中有话,听得人膈应。
那道白符,就是出自他手……
霓旌眼看着他膝上的手渐渐紧握成拳,心头一紧:“尊上,您这会儿可不能冲动。”
天子殿四周戒备森严,罗酆六天宫处处都是鬼差,以他们眼下的处境,即便晓得被算计了,也不是刨根究底的时候。
“本尊心中有数。”他沉着脸,终是缓缓松开了拳。
霓旌暗暗松了口气,又听他问:“你跟着本尊多少年了?”
她愣了愣,答道:“也有个百来年了。”
“原来这么久了吗……”他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声。
“您怎么了?”她总觉得他话未说完。
沉默了须臾,他淡淡开口:“本尊好像……忘记了这些年,不,或许更多年,此间很多细枝末节,都想不起来了。本尊……是不是来过这?”
在那座十八层地狱看到的一切,还有那只凿齿的话,都让他感到似曾相识。
霓旌一怔,环顾四下:“这——属下不知。不过您这些年,的确与之前……略有不同。”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站在一坐贫瘠的山坡上,野月孤高,深冬严寒,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狼狈如尘埃的她,那双漆夜般的眼中,沉着浅金的月纹。
宁静。
却又孤独。
像是霜雪描绘的画卷。
他如同捡流浪狗似的将她捡回了崇吾宫,丢给遥岑安置,直到她摸爬滚打,花了两年时间坐上了护法的位置,才再次见到他。
那会儿的他也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君,但除去他动手处置那些忤逆之人时的果决,更多时候,这位不可一世的魔界帝君都在发呆。
她不止一回瞧见他望着一捧火,一盏茶,甚至石缝间一朵毫不起眼的花,忽然就不说话了。
那眼神,复杂得她怎么都看不懂。
有愤怒,有焦躁,又不甘与狠戾。
也有落寞。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逼得他快要哭出来。
便是去问遥岑,他也说不明白,只知他来到崇吾宫时,尊上便已经这样了。
可这几年,她再没有看到尊上露出那般神色,可这脾气却是越来越差,
重黎皱着眉,疑惑地望向她:“何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