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悲哀吗?”陶夭夭笑了笑,盯紧了刘龙的眼睛。
“你这个年纪,要是放在普通人家里,早就应该颐养天年了吧?可是你呢?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无亲无伴,难道不该被人同情吗?”
陶夭夭的声音徐徐放缓,说出口的话却愈加凌厉。
“同情?谁同情我?谁敢同情我?我杀了他!”
刘龙变得激动起来,虽然被绑了双手和双脚,却依旧猛地站了起来,仅有的那只眼睛也变得通红。
“我知道,你很厉害!所有同情你的人,或是对你投去异样眼神的人都死在了你手上,可是我想问问你,你杀了这么多人,你真的快乐吗?”
陶夭夭的声音更低了一些,情绪也由刚才的凌厉逐渐放柔。
“其实你并不快乐!你原本只是失去了一只眼睛,但是你还有你的师兄陪着,至少你不是孤身一人。”
陶夭夭又往刘龙面前走近了两步,她缓缓弯下腰去,定定地直视着刘龙的眼睛。
“但是,我的师兄死了……”
受到陶夭夭眼神中情绪的感染,刘龙的情绪忽然猛地变得低沉了下来。
他像是被谁抽走了全部的力气一样瘫坐在了地上,那只眼睛仿佛被陶夭夭的目光吸引了,正眨也不眨地盯着陶夭夭的眼睛。
“是啊,他死了……他为何而死呢?”陶夭夭开口问道。
“他……他为了替我报仇,不顾我的劝阻下山投靠了薛相,只为得到薛相的助力,好替我手刃仇人!”刘龙的情绪再一次被陶夭夭燃起。
“可是,他不仅没有为你报得了仇,自己反而死在了别人手上,你很伤心,很难过是吗?”陶夭夭的声音温和,带着悲天悯人的深沉。
“是,我很难过,我很想他……”
刘龙的声音愈加低沉,此时的他在陶夭夭看来,根本不像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反而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可怜老人。
“你很想他,很想见他是吗?”陶夭夭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睁了睁眼睛。
这催眠之术,最是损耗心神,若是不能直击对方心底最弱的那道防线,那么她很有可能会伤到自己。
刘龙和他师兄天山鬼叟的关系很是要好,这一点是洛云锡告诉她的,刘龙为人狠辣丧心病狂,这么短的时间内她根本找不到他的弱点,只能冒险拿他师兄一试。
不过还好,这一局,她赌对了。
只是,她好累!
好像找个人靠一靠……
“是,我很想见他……等我杀了该杀的人,就一定能见到他了……”刘龙喃喃地说道。
“是啊,你只要说出这里密室的机关,等打开机关,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陶夭夭的身子晃了晃,一只大手从她身后搀扶住了她。
陶夭夭回头,感激地对着桃桓笑了笑,立刻又转过头盯紧了刘龙。
“告诉我,地底密室的机关,在哪里?”陶夭夭握紧了拳头,用指尖使劲掐了自己的掌心一把,强迫自己精神起来。
“地底密室的机关……地底密室的机关……”刘龙怔怔地抬起头来,那只独眼当中满是呆滞,“地底下,没有机关啊……”
“怎么可能没有机关!你再好好想想,石头上的机关究竟在什么地方?那块大石头,到底该如何打开?”
陶夭夭有些着急,她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了,若是刘龙再不说出机关所在,她累死累活实施的这催眠术可就白瞎了!
“大石头没有机关啊……”刘龙喃喃自语,神情无辜,不像是说谎,陶夭夭皱了皱眉头,忽然想到楚青临死之前对着自己抬到半截的那只手。
她猛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才所在的位置,忽然眼前一亮:“你说得对,大石头没有机关,那么墙壁上呢?机关在墙壁上是不是?地道的入口根本不是那块大石头是不是?”
陶夭夭此言一出,包括桃桓在内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对,不在石头上,在……”刘龙缓缓地抬起手来指了一个方向,那个方向,跟刚刚楚青指的方向一模一样。
陶夭夭松了一口气,她猛地直起腰来,却因为用力过猛险些栽到地上,多亏了桃桓的搀扶,才让她有了片刻的喘息。
“薛大人,快,让人去那面石壁上找!”现场最为激动的当数戚威,他对着苦寻机关无果的那几人招了招手,几个人一起来到了刘龙指出的那面山壁跟前。
几个人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一寸一寸地小心地摸索着。
“找到了!”
终于,一个欣喜的声音响起,只听“咔嚓”一声轻响,众人摸索的那扇墙壁忽然开了一个口子,洞口一片漆黑,斜斜地朝着下方。
“好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安心地睡一觉吧……”陶夭夭在刘龙面前挥了挥手,刘龙的眼睛眨了几下,竟然真的头一歪,睡着了。
看到刘龙睡着,陶夭夭心里骤然放松,她眼前一黑,脚底便是一个趔趄,喉咙也涌上一股子腥甜。
这个刘龙心狠手辣,若是她再可以坚持一下下,就引导着刘龙自我了断了。
只能让这人多活一会儿了,反正凭他刚才对薛楚萧的不敬,就算她杀不了他,薛楚萧也不会放过他。
“夭夭!——”
情急之下,桃桓脱口而出叫出了陶夭夭的名字,他迅速上前,一把扶住了陶夭夭摇摇欲坠的身体。
“侯爷,您……”
定远侯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桃灼总不至于连这都告诉她吧?
陶夭夭用力睁了睁眼睛,心头划过一阵疑惑,却又隐隐带着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熟识,是那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她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桃桓已经揽着她躲开了薛楚萧的一记重击。
“臭丫头!你竟然还有这本事!看来是更不能留你了!”
薛楚萧一击不成,转身又挥剑刺来,还不忘招呼一声戚威:“戚威,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杀了她!”
戚威看了一眼陶夭夭苍白的脸,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之后,他对着薛楚萧低了低头:“对不住了薛大人,我之前答应过他,男子汉大丈夫,要言而有信!他们就两个人,就算我不出手,他们也逃不过您的手掌心,我还要进去寻找我家公子,就此告辞!”
戚威说完,伸手从墙上拿起一个火把就进了刚才打开的那个洞口。
“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杀了他们!”薛楚萧气急败坏地对着那几个他带来的江湖人说道。
“是!”那几个凶神恶煞的江湖人得了号令,瞬间将桃桓和陶夭夭围了起来。
“侯爷,你将我放下,我自己能走。”陶夭夭抬起头,虚弱地对桃桓说道。
桃桓带着她,只能徒增负担。
那道洞口就近在咫尺,她若是进洞,或许还能寻得一线生机。
桃桓看了一眼身后的洞口,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将陶夭夭扶至了洞口旁,而自己,则手持宝剑牢牢地守在了洞外。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然而就在这时,洞内忽然传来了戚威的声音:“这是一座死胡同,入口一定还在那块石头下……”
洞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又是戚威的声音响起:“竟然是连环机关,我又找到一个机关,你们先闪开,看能不能挪得动那块石头。”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伴着一阵“咔嚓咔嚓”的声响,山洞中央的那块巨石终于缓缓挪动了起来,露出一个仅能一人下去的洞口。
与此同时,奉命对桃桓发起进攻的那几个江湖人已经毫不手软地攻了上来,本就已经负伤的桃桓险象环生,身上已经挂了几处剑伤。
薛楚萧则拎着宝剑,阴沉着脸,一步一步地朝着陶夭夭走来,他打算亲手了结了陶夭夭的性命。
看着薛楚萧眼底的杀气,陶夭夭咬咬牙,猛地对着薛楚萧抬了抬手。
“咻”地一声轻响,破云针射出凌厉的一针,直直地插在了毫无准备的薛楚萧的大腿上。
“臭丫头!竟然敢暗箭伤人!”薛楚萧一把捂住了大腿,恶狠狠地看了陶夭夭一眼。
“薛楚萧,你若是再往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陶夭夭端平了破云针沉声说道。
她是渴望亲情,但并不代表她就会任人宰割,她将淬了毒的细针换下已经很对得起薛楚萧了。
“来啊!老子倒要看看,你还能有什么本事!”薛楚萧从大腿上取下那根针来,再次朝着陶夭夭走来。
陶夭夭再次咬咬牙,手中的破云针连续对着薛楚萧射了过去。
这次薛楚萧早已准备,只听“叮当”几声轻响,除了射在薛楚萧胳膊上的那两针之外,其余的几针全部被薛楚萧用剑挥了出去。
几个大步之后,他终于到了陶夭夭身边,恶狠狠地对着陶夭夭刺去了一剑。
陶夭夭已经没有力气逃跑了,她就地打了个滚,正好滚到了地上那个洞口处。
“想逃?”薛楚萧冷哼一声,看向陶夭夭的眼神就像是盯着待宰的羔羊。
“陶季,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话音落下,薛楚萧又对着陶夭夭挥出了一剑,这一剑,陶夭夭已经避无可避。
“住手——”
一个声音忽然传来,从洞外缓缓走进几个人来。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虽然一身蓝衣有些破旧,却依旧抵挡不住他满身的贵气。
看到那人,刚刚钻出墙上那道洞口的戚威又惊又喜:“二殿下!”
薛楚萧微愣之后也收住了攻势,却并没有放过陶夭夭,而是反剪了她的双手将宝剑横放在了她的脖子上。
“殿下!原来您没在下面!卑职还以为……”
看到蓝景钰忽然出现,戚威又惊又喜,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二殿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薛楚萧也对着蓝景钰低了低头,情绪却并不像戚威那么激动。
那边围攻桃桓的几个人也已经停了手,正面面相觑地相互看着,等着下一步指示。
“本王既然敢放心踏上这黑风山,身边又怎能仅仅带着戚威自己?”
蓝景钰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倒在一旁的刘龙:“他们那些人看到进采石场的那个,不过是本王的替身罢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回过头,漫不经心地对着桃桓拱了拱手:“侯爷,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不劳誉王殿下挂念!您的行踪还真是飘忽不定啊!”桃桓冷哼了一声,抬剑指了指薛楚萧:“还请誉王殿下下令放了这位姑娘!”
蓝景钰将目光投放在陶夭夭的脸上,对上蓝景钰毫不避讳的审视与猜忌,陶夭夭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丝毫没有被人拿剑指着脖子应有的示弱。
“原来真的是位姑娘啊!”蓝景钰轻笑了一声,抬步朝着陶夭夭走了过来,“昨日在住处跟姑娘对话的时候,本王还以为,是自己眼拙看错了呢!”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随着自己进来的几个人,然后伸手指了指头顶:“这里光线太暗了,多加几个火把过来,让本王好好端详端详这位姑娘!”
“是!”洞口站着的几人迅速点燃了几个火把,然后飞身上了山洞顶端,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火把固定在了陶夭夭的头顶。
蓝景钰自己则走到薛楚萧面前,抬起手去轻轻捏住了薛楚萧宝剑的利刃。
薛楚萧不敢用力,只得将宝剑从陶夭夭脖子上撤了下来。
“看来姑娘的易容之术,着实是不怎么样呢。”蓝景钰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想要给陶夭夭擦去脸上的污渍,可是手伸到半截却被陶夭夭一把打了开去。
蓝景钰一把握住了陶夭夭的手腕,他低下头去,一眼就看到了陶夭夭另外一只手里握着的破云针。
“竟然是破云针,姑娘还真是深藏不露啊!”蓝景钰微微一惊,他微微松开了陶夭夭的手腕,再次看向陶夭夭的时候眼底便多了分玩味。
“彼此彼此,誉王殿下不也是深藏不露吗?”陶夭夭从蓝景钰身边挣脱开来,将破云针飞快地装进了腰间荷包里。
犹豫了片刻之后,她低下头,装作整理荷包盖子的样子,将装着红菱的那只布口袋的盖子轻轻地打开了一道缝。
这个蓝景钰,竟然早就发现了自己的女儿身,这个人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善良。
“让本王来猜一猜姑娘的身份吧。”蓝景钰一手横放在胸前,另一只手托着下巴沉吟道:
“本王虽然远在西北边关,却也对京城的事情略有耳闻,听闻前些日子京城出了件稀罕事儿,玄幽王世子身边的小书童数次立功,救洛世子于水火,而洛世子也着实对这小书童喜欢得紧,送了他一把世间少有的稀罕物,让他用来保命。”
“呵呵!”陶夭夭讽刺地笑了两声,“誉王殿下的略有耳闻,果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您身边莫不是有千里眼和顺风耳两位神仙吧?”
蓝景钰被陶夭夭的话逗得“哈哈”大笑了两声,似乎对陶夭夭的冷嘲热讽没有丝毫在意,他若有所思地看了陶夭夭一眼,又说:
“姑娘原本跟侯爷有机会逃走,却迟迟不肯离开,以至于放弃了最后逃命的机会,而且,这块石头掀开的时候,姑娘的眼神足足往洞口看了不下十次,所以本王猜测,这下面,一定有对姑娘来说很重要的人吧?那个人,就是洛世子,是也不是?”
陶夭夭眼神微闪,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地底那道黑洞上撤了回来。
她不甘示弱地瞪了蓝景钰一眼,忽然咧嘴笑了笑:“誉王殿下这么尊贵的身份,怎么跟个市井上的长舌妇一样,如此热衷于打听别人的隐私呢?”
“放肆!赶紧跟殿下道歉!”蓝景钰轻笑了一声倒没生气,倒是他身边的戚威变了变脸色。
“我为何要道歉?”陶夭夭冷哼一声,“我家世子受长公主相邀去她的封地做客,是我半道上途径黑风山起了游玩之兴,所以才缠着世子带我来了这里,我一不偷二不抢,不过就是因为好奇走了这么一遭,却平白无故卷进你们这些大人物的纷争里,我还有冤无处诉呢!”
“姑娘果真是伶牙俐齿!戚将军,你退下吧,你说不过她的。”
戚威还要再说话,蓝景钰却摆着手让他退下了。
“这样吧姑娘,咱们做个交易如何?”蓝景钰笑得谦恭和善。
“什么交易?我能信你吗?”陶夭夭心头微动,不相信地看了蓝景钰一眼。
“你只能信本王。”蓝景钰笑着说道,他的目光在陶夭夭的身上打量了片刻,“只要你交出身上的账本,本王就放你和侯爷离开如何?”
陶夭夭心中一惊,猛地抬头看向了蓝景钰。
蓝景钰怎么会知道账本在自己身上的?
难道他已经猜出了昨晚的账本是被洛云锡偷走了?
“誉王殿下莫不是在说笑吧?我跟你是一起进的黑风山,早在你我上山之前账本就已经丢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偷了账本?”
蓝景钰低笑了两声耸耸肩:“本王可没说是姑娘偷了账本……”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个黑洞:“偷账本的那个小贼,应该也在下边吧?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交出账本,我放你和侯爷离开,第二,你,你身上的账本,还有你等的那个人,你们一起,永远埋在这葫芦峰内。”
“你什么意思?”陶夭夭不解地看了蓝景钰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