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高耸入云的绝壁,陶夭夭想起来的竟然不是赶紧离开,而是想到了积云山的绝壁。
那次的悬崖峭壁,比这样的峭壁,高了不知多少吧,可是洛云锡为了救她,却毫不犹豫地跟着一起跳了下来……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走啊!”
洛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陶夭夭回过神,见洛冰已经将那道绳子牢牢地将陶夭夭的腰绑了起来。
“他们呢?”陶夭夭伸手指了指不远处。
不远处的那些劳工,依旧在争抢着想要挤过甬道出去,却被同伴残忍地踩在脚下惨死。
看着看着,陶夭夭的心头忽然涌上了浓浓的悲哀。
这种悲哀,倒不是因为她看着那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而无能为力,而是因为,面对着眼前的这一切,她竟然如此淡然,如此冷漠。
“管不了这么多了,抓稳了!先将你送上去再说!”
洛冰扯了扯绳子,陶夭夭下意识地抓住了绳子,下一刻,她便感觉腰间一紧,身子忽然腾空而起。
几个呼吸间的功夫之后,她的脚落在了一处凸起来的平地上。
“你在这里站着别动,我去上一个落脚点,之后放绳子给你。”
一个声音沉声从身边传来,陶夭夭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她知道身边这人叫洛飞,也知道洛飞跟祁风不同,洛飞是隐在黑暗当中的人。
上次在玄幽王府见他,也只是匆匆一瞥,给她印象最深的是洛飞侧脸上那个圆形的烙印。
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洛飞的模样,原来洛飞也是个样貌英俊的年轻男子,只是跟祁风相比,洛飞的脸上多了几分冷冽,紧抿的嘴唇倒是像极了他的主子洛云锡。
想到洛云锡,陶夭夭的心里忽然莫名地跳了那么几下,有些钝钝的疼。
祁玉说洛云锡在采石场那边,那么刚才发出的那么一声巨响,洛云锡会不会……
心里对洛云锡的担忧才刚刚开始,她又觉得腰间一紧,身子再次腾空而上,这一次,落脚的位置比刚才的又高了许多。
“距离崖顶不远了,时间紧迫,在下就得罪了!”
洛飞说完,陶夭夭便被洛飞携着胳膊朝着头顶的崖顶飞了上去,片刻之后,她的脚尖着地,看清了自己正身处一座山头的山顶上。
站在山顶上往下方看去,她看到了西北角方向那边的大片火光,还有嘈杂的人声。
陶夭夭的脸色微微一变:“那个地方,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是采石场。”
祁风的声音传来,他和洛冰一前一后地在身边落了地,祁玉紧随他们其后,三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焦急。
“你和洛飞带陶季下山,我和祁玉去采石场找公子,以焰火颜色为讯。”
洛冰从身上掏出几只火焰弹来,依次交到了祁风和洛飞的手里。
“绿色代表平安,黄色是原地等待,若是看到了红色焰火,你们就速速离开柳叶镇,直奔京城。”
洛冰郑重地说道,在递到洛飞手中的时候,她定定地看了洛飞一眼,满脸的欲言又止,最终却化成了四个字:“千万小心!”
洛飞没有说话,只微微地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就在这里分开吧!你们三个往东南方向下山,山下有马车接应,我们先过去了。”洛冰扯了扯祁玉的袖子。
祁玉点点头,二人正要离开,忽然从山下快速跑来一个人影。
“唰”地一声,几人同时亮出了宝剑,最后关头还是祁风先开了口:“莫慌,自己人!”
他一边说,一边迎着那人疾走过去:“你怎么来了?公子呢?”
“堂……堂主,出事了!”那人受了重伤,嘴角往外滴着血,身上也受了伤,衣裳看起来破破烂烂,不像是刀剑伤,倒像是烧伤。
“出什么事了?公子呢!”几个人异口同声地急问道。
“……公子去了采石场,找到了底下入口,山下……山下来了一群人,气势汹汹,一进山门就打问公子的去向……后来……后来楚青带人去了采石场,听闻公子在采石场的事情之后,二话不说就让人封了采石场……”
那人强忍着一口气说了这些话,“噗”地一声又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一把抓住了祁风的袖子,二三十多岁的人了,哭得像个孩子:“堂主!黑风山的人,早在采石场提前埋了火药,刚才的那声巨响,就是火药爆破的声音,公子他……他还在下面啊!他就带了两个人,堂主,您快去救救他啊!救救……”
后面的话,那人没有说完,头一歪栽倒在了祁风的怀中。
祁风抬手试了试那人的鼻息,神色悲痛地将他平放在了地上。
“一定是公子的假身份被人识破了。”祁风沉声说道。
“也不知才进山的是些什么人……底下那么多人,那么多条生命,说炸就炸了!这帮混蛋!竟然连自己人都下得了手!”洛冰狠狠地“呸”了一声。
祁风和祁玉的神色也很凝重,之后洛飞似乎无动于衷,只是紧握的双手和脸上微微抽动的肌肉暴露了他的心思。
“陶姑娘,你这是做什么!”祁风刚刚背过身抹了一把眼泪,就听到了洛冰的一声惊呼。
他猛地转过身来,却看到了已经退至山崖旁的陶夭夭,手上还持着一把匕首,正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我不做什么,只要你们答应我,现在立刻赶去采石场,去救洛云锡。”
陶夭夭握着匕首的手有些发抖,她的脖颈已经感觉出了刀尖的凉意。
“陶季!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开这种玩笑做什么!”祁风本就心急如焚,如今看到陶夭夭这个样子,他气得脸都变色了。
“你听着祁风,我没有在开玩笑!”陶夭夭说出口的话掷地有声,她又往后退了退:“洛云锡是你们的主子,我不过是伺候他的一个下人,我们两个的性命孰轻孰重,你们应该分得比我清楚,别让我说第二遍,现在立刻赶去采石场,不然,要么,我从这里跳下去,要么,你们就看着我抹了脖子。”
陶夭夭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利刃又往脖子上靠了靠。
因为紧张与寒冷的缘故,她的手微微抖了抖,脖子上便传来了刺刺的疼。
洛云锡给她的这把刀,果然是锋利无比,可是,他给她刀是让她杀敌的,而不是抹脖子的啊!
若是他平安无事归来,看到她笨得抹了自己的脖子,估计会想掐死她的吧?
“陶季,你别冲动!先把刀放下,我们这就带着你一起去救公子!”
祁风对着众人摆了摆手,朝着陶夭夭前进了一步。
“不行!不是你们带我一起去救他,而是我看着你们下山,你们自己去救他,不用管我!”陶夭夭坚持道。
她又看了一眼洛冰:“将你给他们的那种焰火弹再给我几个,我自己一人混在人群里反而更容易些。”
祁风和洛冰等人对视了一眼,陶夭夭又说:“你们也不用想着想要把我打昏带回去,我虽然打不过你们,但是却有一百种方法能弄死我自己,你们可以试试看,是护送一个微不足道的下人重要,还是赶紧去救那个生死未卜的主子重要?”
看众人还在犹豫,陶夭夭咬咬牙,将刀刃又往自己脖子上压了压:“我只数到五个数,若是你们还不离开,就等着给我收尸吧!到时候,你们完不成任务,在洛云锡那边同样过不了关!”
“一……”
“二……”
“三……”
陶夭夭的声音清丽,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一个“四”字已经脱口而出,她又往后退了一步,脚下已经有石子落了下去,发出哗啦几声轻响,随即就没了动静。
“好了陶姑娘,我们答应你!”几个人之中,还是洛冰最先开了口。
她从身上又掏出了几枚焰火弹出来,弯腰放在地上之后,她往后退了一步。
“东西我给你放地上了,最下边的,是一份下山的地图,我们现在就离开,姑娘千万保重!”洛冰感激地看了陶夭夭一眼,又笑着说:
“我们几个的性命可都拴在你身上了,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将来我们几个可都要去公子面前以死谢罪了。”
陶夭夭苦笑了一声,就算以死谢罪,也得等找到洛云锡再说啊!
西北方向的嘈杂声已经越来越大,有些房子似乎还着了火,隐隐有越烧越旺的趋势,可是却并无人喊着救火,他们是想将这里所有的证据全部毁掉。
那么大的火,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得住那么大的火……
“五……”陶夭夭看着西北角的那片火光,缓缓地说出了最后一个字。
“五”字落下的一瞬间,祁风和洛冰等人便飞快地往后退去。
“陶姑娘,你对我们公子的这份恩情,我们记下了!希望今后有机会,让我们还了这份恩情!”
洛冰的声音顺着山风远远传来,忽地带了几分哽咽,也不知是感动,还是担忧。
“陶姑娘!保重!后会有期!”
洛冰的最后一句话落下,陶夭夭眼前已经没有了洛冰等人的身影。
陶夭夭吸了吸鼻子,恩情……
她哪里有什么恩情需要人还?
应该是她欠了洛云锡许多许多恩情吧!
陶夭夭瞬间泄了力,她瘫坐在山顶上,抱着膝盖低声唾泣起来。
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悲痛,可是奇怪的是,她竟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是脖颈之上的疼痛?是孤身一人的害怕?亦或是……心底对洛云锡的担忧……
她想洛云锡了,很想很想……
该死的洛云锡,他长那么好看,阎王爷一定不敢收他进地府霍霍良家女鬼的!
山风渐凉,陶夭夭在山顶哭了好久才缓过劲来。
她站起身来,狠狠抹了一把眼泪。
没错!洛云锡的命那么硬!阎王爷是不会收他的!
站在整个黑风山的最高处,陶夭夭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思考。
她将洛冰给的火焰弹收进荷包,借着月色的亮光,她打开了手中的地图。
采石场在西北角,那座山峰叫做葫芦峰。
从地图上看,葫芦峰是黑风山最靠近西北的一座山峰,而跟葫芦峰挨着的,却是一条河。
那条河地图上并未标注,陶夭夭却心中一动。
那河,莫不是石虎河?
她低头在地图上仔细寻找了片刻,那条河上,却并未发现河上的浮桥,想必洛冰他们也是匆忙之间绘制出来的这幅简易地图,他们应该还不知道那座浮桥的存在。
陶夭夭将地图收好,轻轻闭起了眼睛。
凭借有生以来的超强记忆力,地图上主要山峰和建筑的位置仿佛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葫芦峰……
账房……
采石场……
石虎河……
还有……
忠义堂!
陶夭夭猛然睁开了双眼。
这黑风山群脉既然曾经是土匪窝,那么那帮土匪便不可能不给自己留后路。
而忠义堂又是整个黑风山最奢华的地方,是土匪头子的住所,若她是土匪头子,一定会将自己的退路选在距离自己住所最近的地方,好方便自己逃跑。
陶夭夭心中猛地一动,她忽然想起了王彪让自己打扫忠义堂的时候,特意嘱咐过不能去的那几间房。
那么她能不能大胆地猜测一下,忠义堂里,或许有通往外面的通道。
葫芦峰紧挨着采石场,那么还有没有可能,采石场下方,其实也是有些一条通道的。
洛云锡若是真的被困在了采石场下方,那么那条路,也许就是洛云锡的一条活路。
想到这里,陶夭夭便再也不淡定了,她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凭着自己的印象,结合地图上的标志,迅速朝着忠义堂所在的那座小山峰摸了过去。
然而,她才刚走了两步,忽然身子一僵,立刻愣在了那里。
她的后心处,被人顶上了一个尖锐的东西,凭着感觉,她知道那东西不是一把剑,就是一把匕首。
“谁?”陶夭夭一动也不敢动地沉声问道。
来人既然从她背后出现,那么必是从下面山谷里摸上来的。
能从山谷里出来的人,她是不可能斗得过的。
她的脑海中倏地蹦出了一个人名来。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身后那人沉声开口,陶夭夭证实了自己的判断。
她将手偷偷地放在了自己的荷包外面,笑着开口:“我当时谁呢?原来是老七哥啊,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嘛!”
“别动!把你刚才看的那幅地图交出来!”老七收了手里的宝剑,从陶夭夭身后踱了过来。
不同于之前的憨厚,现在的他,神色冷峻,还带着些肃杀。
陶夭夭对着老七笑了笑:“你不就是要地图嘛,我给你就是了。”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入怀,从身上掏出了方才翻看的那幅简易地图来。
老七的功夫和祁玉的不相上下,她打是不可能打得过的,跑的话,估计也不一定能跑得赢,为今之计,只能先暂时迷惑他,好伺机找到祁风他们,若是能蛊惑老七帮她,那更是再好不过的了!
老七看了陶夭夭一眼,冷哼一声接过了手里的地图。
他打开地图看了一眼,“唰”地一声又抬起了手中的宝剑:“刚才那些人是谁?你跟他们什么关系?”
看着指着自己脖子的那把剑,陶夭夭身子抖了抖:“老七哥,我胆小,你这样拿剑指着我,我不敢说话!”
“少废话!你说不说!”老七似乎没有什么耐性,对着陶夭夭怒吼了一声,却也收回了手里的剑。
他打量了陶夭夭一眼,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手不能挑肩不能抗的,入军营都不一定有人要!
用剑招呼这小子,实在是有些委屈他这把好剑了!
陶夭夭的眼睛一直眨也不眨地盯着老七的神色,看到老七那嫌弃的眼神,她干笑了两声开了口:
“老七哥,再怎么说我也帮过你们,咱们好歹一起进了黑风山,刚才在房间里,我不是还对你手下留情了嘛,你也放我一马,就当咱俩扯平了行不?”
老七冷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提刚才!我问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来黑风山是做什么的?”
“我们啊……”陶夭夭眼珠子一转,忽然神秘地笑了笑:“我们跟你们目的是一样的!”
“胡说八道!”老七不像余二那般善于言谈,闻言顿时火冒三丈:“你信不信我一刀劈了你!”
“我当然信啊!我又打不过你!”陶夭夭脸上没有一丝惧意,反而还咧嘴笑了笑:“但若是你一刀劈了我,恐怕你就再也找不到你家公子了!”
老七眼神微闪:“你能找到我家公子?”
“那是!”陶夭夭胸有成竹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