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明,任天翔最后看了长眠不醒的方莲一眼,终于将棺木钉上。三人合力,将方莲葬在了剑谷松林中一处僻静秀雅的所在。
任天翔看着新起的坟墓,良久无语。
沈天香在旁道:“任师兄不如说些甚么,告慰方师妹在天之灵。”
任天翔沉思片刻,想起了曾经读过的《诗经》来。念道:
“南有樛木,葛藟系之。
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
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
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这是国风中的《樛木》,本是祝福亲人得到福禄的意思。任天翔此时念颂,却是在替小师妹祈求冥福。沈天香听他语气平和,心知他终于由悲凄中走了出来,心中不禁代他高兴。
三人在方莲坟前流连了半日,各自回去歇息。
连续数日的奔波,早已让任天翔身心皆疲。此刻回到那张睡了二十多年的竹榻上,一倒头就呼呼睡去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隐隐传来悠扬的洞箫声。任天翔侧耳倾听,吹的是一曲《祭奠》。调子虽有悲思,却无伤痛凄苦之情,沉重之中隐隐透露出平和安详的意境,让人心头舒展。
他心有所感,当下循着箫声一路寻去。此时已是晚上,深谷静夜,箫声益发悠扬悦耳,几似天籁。
此时音调已改,变得古拙简约,不是世间常闻的调子。但神韵之间,却是风骨高雅,非比寻常。清越的箫声转了几转,一个柔美的少女声音唱道:
“广开兮天门,
纷吾乘兮玄云;
令飘风兮先驱,
使涷雨兮洒尘;
君回翔兮以下,
逾空桑兮从女;
纷总总兮九州,
何寿夭兮在予;
高飞兮安翔,
乘清气兮御阴阳。”
歌声并不响亮,间或有山风鸟啼虫鸣之声掺杂,但细细听来,歌声箫声竟似和这九华山的花草虫鸟互相应答,间间关关,宛转啼鸣。
歌词是屈原的《大司命》,听声音似乎是圣神邪在唱歌,任天翔心中颇有些讶异。当下脚步加快,循声来到剑谷附近的清渺泉边。他并不走近,远远地张望过去。却见明月朗照之下,圣神邪与沈天香二人赤足白衣,并肩坐在清泉边临风赏景。
沈天香手按玉箫,曲调渐趋高亢,圣神邪歌声亦随着提高,但愈到响处,愈是醇和,唱到“乘龙兮辚辚,高驰兮冲天。”一句时,世间万籁皆静,天上地下,惟有箫音伴着歌声越飞越高,遥遥直达九天。
一曲歌罢,任天翔方才如梦初醒。圣神邪转过头来,对他笑道:“这首歌唱得如何?一直都没机会请你品评呢。”
沈天香站起身来,欠身对任天翔福了一福。任天翔急忙回礼,眼见圣神邪和沈天香二人都是罗衫轻袍,秀发垂肩,当真有些天上仙女的模样。他看得心头微微一荡,急忙低眉垂目,唯恐被她们看轻了。
圣神邪见他样子怪异,已然猜到了几分,她也不愿在这事上让任天翔难堪,当下转了话题道:“我和沈妹妹适才赏月,想起了方丫头,所以商量以乐音帮她吊唁,却不想把你吵醒了。”
任天翔心中感激,一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