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嫣失踪了一天,终于被着急上火的部下寻到接走了。
老银杏下上河村的人们还都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女将军风风火火来问了一声“劳驾”,发了一顿痴,又莫名其妙地跑了,不过这女将军真是好看呀——有人很多人都这么想着。
陆鸿趁机拉着效庭和小玉儿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匆匆踩着田埂往家里走去,小玉儿人小贪玩,叫陆鸿抱她到驾高的水渠上,迈着小脚在半尺宽的渠墙上晃晃悠悠地走着。
陆鸿伸手在前后护着,和效庭相视一笑。小玉儿走了一段忽然停了下来,伸手指着南面道:“大哥,哥,嫩看那些人在弄啥。”
陆鸿踮起脚尖看去,效庭则站上了旁边的土埂,只见前方不远处正是上河村通向西马庄的田间小路,燕子河便在此处兜了个弯,从西马庄外的松树林里穿流了出来。那小路上一路缓缓走来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有老有少,只是不见青壮年。
那些人时不时蹲下来在路边采拔着甚么,老人把采下的东西在手里稍稍翻拣两下便送到孩子嘴里。
“是流民罢,那些人在挑野菜吃。”效庭笃定地说。
“唔。”陆鸿点点头,“怕是徐州来的……”
效庭讶道:“你怎知哩?”
陆鸿摇摇头,伸手将小玉儿抱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往回走。效庭见他不再多说,只得乖乖跟在身后。
天色阴阴的,似乎又要落雨,可是清凉细细的微风一吹,阳光便又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一朵沉沉的乌云自南而北,缓缓漂浮过来,让人心头压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愁闷。
四月时徐州真正打了第一仗,青州府草草征调了几百个新兵送去了沂州。
可是没多久便听说唐军退了下去,百姓们都以为这场战争就这样无疾而终了,于是照常埋头春种,照常修渠修路,县里也没再张贴相关告示,这样的平静一直持续到了六月中。
六月十四那天,柳镇小兴庄的一位村民信誓旦旦地表示,他在自家田里亲眼看见十几个官兵追捕两个逃兵,就在小凉山的土包子边上捉住,按在地上砍了头!
有好事的到小凉山脚下一看,果然有两摊黑乎乎的血迹。于是南方又开战的消息不胫而走,大伙儿带着亢奋与担忧聚在一起讨论着可能带来的影响和战事未来的发展方向。
六月十九,从青州城到青龙港的商客经过保海县时,拍着胸脯对望东楼的店招待保证,他看见青州西城外已经立起了好几十个大营盘,一队队从北面和西面开过来的卫军、府兵都在那些营盘子里住了下来,没有三万也有二万八。
到了七月份,县里催租的文书开始苦口婆心地走村串集,请乡亲们务必帮帮忙:朝廷要打仗,县里得到命令需要向农户借缴六成的租税,一旦战事结束,马上便将多借的租税按比例归还……
可是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也不是谁都不愿缴,大家都在等邻里先松口应从了官上。既然还没人应那就拖着,万一拖到最后都不用缴了呢?
于是文书换成差役,纸笔换成横刀,很快催足了一千多石……
……………………
“征役啦,听说连独丁也征,明天就到俺们三河镇啦!”三流子走街串巷地一喊,整个村子就炸了锅了。
“咋办?快带幺娃子躲到玄女山去罢!”王家婶子说。
“可不敢!”三流子扒在篱笆上叫道,“前几天北海县的县令老爷连夜把老来子送到梁州去,结果第二天沭河大营的人去了百十个,把县老爷家的两个女儿都抓进了官窑里。听说昨天那小公子又回家了,自个儿去了军营里报到,这才把两个姐姐换出来。”
“这可咋办呐!”王家婶子攥着她男人的袖子叫道,可是她的叫声瞬间就被其他此起彼伏的喧闹声压了下去。
上河村里这会到处都是小脚婆娘的串门哭喊,同时找妯娌们商量着办法,可是到最后也只得出一个结果:认命罢!
当然也有看得开的,安慰道未必进了军营里就会丢了小命,说不准挣个军官出身,光宗耀祖呢?
陆鸿听见外面吵吵嚷嚷,便扔下手里的水桶,攀着老藤爬到胡家的土墙上向外张望。他此时伤情已然大好,早上举了两趟石锁,胸口也完全不再发痛了。
三流子恰巧向这边走,见到陆鸿的身子探出来,兴奋地叫道:“鸿哥,听说了吗,青州府征兵了。”
“哦,那又怎么样?”陆鸿显然对征兵没有兴趣,说着就要从墙上爬下去继续浇菜。三流子见他要走,急忙说道:“明天沭河大营的老总来保海县,俺要去报名,你去不去?”
“报名做甚么?”陆鸿停下来问。
“吃兵粮啊,听说当兵的都吃白面馍就大肉!”三流子嘴角和眼里同时闪着兴奋的光,陆鸿懒得搭理他,自顾从墙边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