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算看着皇姊把贡品一一拿出来,说不上奢侈,简直有些惨不忍睹,这也太不尊重死人了吧,五公子有些惊到了。
那只香喷喷的叫花鸡被打开的那一刻,打破了少小公子对它的幻想,一只好好的鸡,腿没了,翅膀没了,连鸭脖子也被切走了,一个鸡头生硬地插进鸡身上。
“师傅,”崔筠长公主跪在地上柔弱着撒娇,“您看看那冷雨,一年比一年小气吝啬,现在连鸡翅都不给师傅留,过分!太过分了!那个狡猾的蹄子肯定是变相提醒我,怪我从您坟头拿走的宝贝太少。要不我再努力点,为您明年的口食挣个全鸡宴?您……您同意了?那徒儿就不客气了。”
崔算也跪下,学着皇姊给漠烟师傅磕了三个头。
崔筠长公主绕到墓碑后面,拔了许多草。
“皇姊,我帮你。”
崔筠长公主拦住了五公子,解释说:“别,小算子,你看,像这种草本身就有毒,你没有提前服过解药,碰不得。再像这种草,它的汁也有毒,你的胳膊和腿上全是伤口,碰不得的。至于这种草……总而言之,还是我来吧。”
五公子满脸都挂着失落,觉得自己没用,什么也帮不了皇姊。他静静看着皇姊采药,没有半点皇宫贵族的架子,更加喜欢这个皇姊了。
“你饿了吗?”崔筠长公主听见弟弟的肚子响了,想着他上山途中肯定没有吃东西,“师傅刚跟我说,叫花鸡胸脯前的那块肉,你可以吃了。”
见着五弟弟犹豫不敢,诱惑他道:“皇姊亲自做的,特别好吃,油而不腻,嫩又鲜。而且经药草熏烧过,又香又能养神。”
五公子却说:“要是我吃了,皇姊便跟我下山。”
“行啊!”崔筠长公主答应得轻易。
五公子崔算找了块好石头坐着吃鸡,崔筠长公主则把自己的白色外衫脱下来,绑成一个包袱,将坟头采的药材装进去。
别看漠烟先生坟头凄凉,这可是他生前算好的风水宝地,只有在这块土地上,这些石头缝上,才可以长出极为珍贵的药草。漠烟先生曾嘱咐崔筠长公主和影子二人:“为师死后,定要将吾尸体焚成灰末,遍洒于此。”
自那一别,漠烟先生的侍女影子便去了南国,崔筠长公主自己曾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她的模样,她真的成了崔筠长公主心里那个念念不忘的一个影子。崔筠不知在过去九年里,影子活得好不好。
崔筠长公主仍记得师傅火葬那天,焰火从白日烧到了夜里,影子拿出师傅平日最爱却舍不得喝的烈酒,泼在自己胳膊上。影子撕开了自己衣袖,蒙住自己的眼睛,那浓烈的酒味让幼小的自己昏昏欲睡,直到第二天,一股血腥气闯进了自己的胸腔,当崔筠长公主揭开那块布的时候,地上只有一摊血。
崔筠长公主知道影子没有死,是去南国了,而染进地里的那摊血,必是从她胳膊上流出的。
漠烟先生死了,影子就是新的漠烟先生。
想着往事,崔筠长公主背脊生出一阵寒凉。她强行将自己从沉痛的回忆里拯救出来,逼着自己应该向前看。
“小算子,这药性很大,你若怕疼,就叫出来。”崔筠长公主将草叶在嘴里嚼过,想要敷在五公子的腿伤上。
“皇姊,”崔算嘴巴边上还沾着油,表现得乖乖的,“我不怕疼。”
崔筠长公主看着崔算,觉得很欣慰:“所有的事情,不一定非要那么体面,尤其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皇姊知道你是怕把衣服弄破了,才让荆棘刺成这个样子,以后,皇姊会常给你做衣服,你也要记住:好好保护自己。”
崔算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崔筠长公主继续说:“好弟弟,树枝刮伤你你忍着,青儿欺负你你也忍着,你以为皇姊是瞎子看不出来?我见你走路,若是快倒了都是习惯性向前趴倒,你有下意识在保护自己,再看你屁股上那团黑泥,可知你一定是给人推倒的。”
“通过忍,可以见气量。何况你还是个小孩子。皇姊知道你虽然表达怯懦,可你比其他弟弟,要有格局,以后在国学堂要好好读书,帮皇姊,平天下。”
崔筠长公主又在一瞬间从小算子眼里,看到了他小小身躯里的巨大能量。她相信他迟早会发出光亮。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