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记忆中的刀鱼
二零二零年二月四日,农历正月十一,立春。
小区开始严管,出入需要出入证了。
和往常一样五点下楼,天还黑着,整个小区没几个人出来。来到小区门口,保安说从今天开始出入需要出入证,还必须得测体温。我说这个挺好,应该的,安全第一。
到大街上,大街上没几个人,路灯还亮着,二三六路公交车站那一个人都没有,以前这个时候会有人在那等车,现在都没了。
在街对面有一对老年夫妻在遛狗,都带着口罩。
前面的松山浴池自打过年的时候就关了门,现在依然是大门紧闭,看来疫情不结束是不能开了。
再往前走是天下鲜烧烤,朋友开的,他家的烧烤在我们小区附近是最有名的,尤其烤羊腿喝烤羊排,已经申请了专利。这次疫情也是关门不敢营业,只能安心等待着疫情的结束。
再往前走就是小公园了,以前这个时候小公园里已经有了晨练的人,现在没有几个,走近一看原来是社区联防人员,胳膊上戴着红袖箍,他们看到我之后把我拦下,其中一个认识我跟我说:“老谭,还是这么早。”
我说:“习惯了,醒了就睡不着。”
他说:“从今天开始先别进小公园走路了,少锻练几天,在家隔离。”
我说:“都这么严重了?”
他说:“那可不,严重,没看新闻说现在都得在家进行居家隔离,没啥事别外出,也别走亲访友的,赶紧回吧。”
我说:“那就回了。”
看来是真的严了,头两天还觉着离自己很远,都是武汉那边的事,没想到现在已经到了自己跟前儿,咱们不能到前方去参加抗疫,遵守国家规定老老实实的回家隔离就是对全民抗疫的大力支持。
往回走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来到小区门口保安看到我说“小公园也不让进了吧。”
我说:“是,不让进了。”
保安说:“现在开始严管了,没事别出来溜达了。”
我点点头,又测了一遍体温,然后进了小区。
到家的时候爱人刚刚起床,看我这么快回来了就问:“今天没锻炼呀?”
我说:“开始严管了,小公园不让进。”
爱人说:“昨天都告诉你了你还不信,非得下楼,我们单位去哈尔滨送货的车三天了,到现在还回不来,要是平时早回来了,被隔离在那了。”
我说:“你们物流的车还隔离?物流车应该不隔离。”
爱人说:“现在不管啥车都得隔离,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今天八点以后我给哈尔滨那边打个电话联系联系,看看能不能回来隔离。”
爱人是做冷链物流的,负责整个东北区,每年的这个时候是她们公司最忙的时候,今年也不例外,她们公司上两天单独准备出十台大型冷链车随时待命,政府一旦下达往湖北武汉运送救援物资的任务随时都可以出发。
我问爱人她去不去,爱人说去不了,轮不到她,她得在家负责整个大区的调度。
看看外面的天开始亮了,到厨房准备早餐。
自从两年前检查出癌症之后一直没上班,在家积极养病。我这是初期,大夫说只要是保持心情愉快,有个好心态,再加上积极配合治疗,癌症也能治愈。我的心态很好,除了刚知道自己得了癌症那几天心情沉重之后,慢慢的也想开了,自己不是还没死吗,没死就好好活着,快快乐乐的活着,兴许老天爷眷顾还能多活几年,或者能好呢。
我实在内蒙工作的时候检查出来的癌症,在那里治疗两个月,稳定下来之后回到省城,回来的时候和个好人一样,根本看不出是有病的人,一直瞒着爱人和儿子没告诉她们,自己感觉没啥事,应该能好的。
现在癌症也能治愈,就看自己的心态了。
昨天爱人说:“老谭你在家也没啥事,现在疫情期间也上不了班,你还不如在家写点啥呢,要不然也是整天拿着个手机看视频,时间都浪费了。”
爱人说的也对,现在对我来说时间事最宝贵的,与其天天无所事事不如干点啥,爱人说的写点东西,些什么呢?
我问:“写啥?我一个厨子写啥?写咋做菜呀?”
爱人说:“随便,写做菜也行,没看抖音上有很多视频都是教人们做菜的,点击率还挺高呢。”
我说:“我不会录视频,还是写吧。”
想到写还真不知道从那开始写,也不知道怎么写,当了一辈子厨子做了一辈子菜,让一个厨子写东西有点为难。
儿子昨天说从今天开始,学校教练要求每天上午十点开始在家进行训练,要求开直播视频,教练进行遥控指导。
做好早餐招呼儿子起床吃饭。
早餐熬了小米粥,炸了一盘小馒头,拌个一个咸菜,把昨天剩下的炸刀鱼热了热,又做了一个鸡蛋汤。
刀鱼只剩下三块,和儿子说:“都吃了别剩下,要不然浪费,晚上做新的。”
儿子看了看刀鱼,说:“不爱吃,昨天剩的,吃着没有新炸的好。”
现在的孩子都惯坏了,剩菜剩饭几乎不吃,想自己小时候哪管什么剩菜剩饭,能填饱肚子就行。看儿子不吃剩下的刀鱼,只好自己夹着吃了。
边吃边对儿子说:“知道吗,爸爸小时候,过年要是能吃上刀鱼就高兴的治不了,那算是最好的菜了。”
儿子问:“为什么?过年的时候奶奶不给你做好吃的吗?”
我说:“爸爸小时候家里穷,吃不起刀鱼,也就是过年的时候能吃上一顿。”
想给儿子上一堂忆苦思甜的家庭课,但是看他一副满脸不相信的表情想想还是算了。现在的孩子没吃过那些苦,也没受过穷,一家就一个孩子,都是从蜜罐里长大的,就算是跟他说他也是不理解,说了等于没说,白白浪费口舌。
记得小的时候家里穷,我们家一共姐弟六人,我头上有五个姐姐,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儿,也算是宝贝疙瘩。父亲常年有病,在我七岁的时候离开了我们。父亲走后母亲领着我们姐弟六个过日子,那时候的日子穷呀。
只有到过年的时候,家里才会买上三、五条刀鱼,是最好的过年菜了。
对大山里的孩子来说,鱼有时候一年都见不到,就别说海里的刀鱼了。
年三十中午,母亲把刀鱼拿出来,简单的收拾一下,切成段,下到锅里炖上,炖刀鱼的时候加上一块豆腐一起炖,要不然孩子多,那几块数过来了的刀鱼根本不够吃。刀鱼头是不扔掉的,和刀鱼段炖在一起。
过年的时候炖刀鱼在我们家是最好的年菜,剩下的就是炖酸菜,炖豆腐,再炒个鸡蛋。鸡蛋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平常日子鸡蛋是不吃的,而是攒起来卖钱来维持家里的日常花销。豆腐也是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做一顿。每年腊月二十三过了小年之后,母亲泡上五斤黄豆,泡一天,然后三姐和四姐把泡好的黄豆用水桶挑着挑到磨坊,等着排队磨豆腐。村子里就一个磨坊,是过去老式的石磨,别人家磨豆腐用毛驴拉磨,我们家没有毛驴,三姐和四姐一人一个推磨杆,一左一右的推石磨,转圈磨豆腐。
过去的年很穷、很苦,但是有盼头、有滋味。
由于是家里唯一的男孩,还是老疙瘩,很多时候很吃香,姐姐们也都护着我。
年三十的晌午饭是记忆中最香的一顿饭。
挨着母亲吃饭,母亲把最好的、肉最多的刀鱼段夹给我吃。姐姐们每人夹一块刀鱼,吃完之后就是吃炖刀鱼里面的豆腐,不再吃刀鱼。一碗刀鱼炖豆腐也没几块刀鱼,姐姐们就是尝个味道,把剩下的刀鱼都留给我。小时候不懂事,觉得这很正常,也不管那些,就是大吃特吃。
等长大了一点,好像是八岁的时候,看到母亲在吃刀鱼头。母亲吃的很慢,很小心,将刀鱼头(那么小的刀鱼头)一点一点的拆解下来,把骨头一块一块的送进嘴里,用嘴含着,吸吮上面的味道,吸允完把骨头吐出来,再去吃下一块。等吃到刀鱼的两个牙时,发现母亲的嘴角流血了------
看到母亲嘴出血,我的心揪了一下。
我说:“妈,你嘴出血了。”
母亲用手擦了一下嘴角,说:“没事,刮了一下,这鱼牙还挺硬。”
我说:“妈你吃鱼肉吧。”
母亲说:“你吃,妈不爱吃,妈乐意吃鱼头,比鱼肉有味儿。”
我那时上小学一年级,已经懂事了,于是偷偷的留了一个鱼头,等吃完饭的时候,悄悄地在外屋地(东北东村把厨房叫外屋地)吃。到鱼头吃起来很费劲,并且只有一点儿鱼味儿,鱼骨头挺硬,尤其是鱼嘴鱼牙,根本没有肉,一个不小心就会把嘴划破流血。我也被鱼牙划破了嘴,用手擦了一下嘴角,看着留在手上的血,说实话,那一刻,我的心不是滋味,有针扎似的疼。
我爱吃刀鱼,也痛恨刀鱼。
母亲爱吃刀鱼,可总是吃鱼头,把最好吃的鱼肉留给了我。
我的母亲呀!
当了厨师之后,在厨房里总会做刀鱼这道菜,有炸刀鱼、煎刀鱼、炖刀鱼、焖刀鱼、红烧刀鱼、干烧刀鱼等等,这些刀鱼的做法我都做过,并且也研究出刀鱼的其他做法,但是怎么也没做出小时候母亲做的那个刀鱼味道,那个年味儿。
现在的刀鱼比过去大多了,鱼头也大了许多。有时候看到厨房师傅把刀鱼头直接扔掉感到心疼,捡起来收拾干净,师傅们问我捡刀鱼头干什么。
笑笑,对他们说:“给你们做一道刀鱼头的菜。”
把鱼头洗好了,放到盆里用盐和料酒腌一下,那块大豆腐打成大厚片。然后闭上眼睛,想想小时候母亲炖的刀鱼那香喷喷的味道,然后睁开眼睛开始制作。
没有什么复杂的工序,就是忘记自己是个厨子,也忘记厨房里那些叫人眼花缭乱的调料,很简单,加点酱油、加点盐、放点花椒、大料、葱花、大蒜,小火慢慢的炖,用心的炖,就像母亲过年的时候给我们姐弟炖刀鱼一样,慢慢的、仔细的炖。
当香味第一次飘出来的时候,闻一闻,打开盖子,加一点葱花进去,小火继续炖五分钟,等香味再次飘出来的时候就炖好了。
把一锅炖好的刀鱼头炖豆腐端到师傅们面前,叫大家吃,品尝品尝。
说实话,所有的师傅都吃得喷香,叫好。问我这是什么做法,这么好吃。
什么做法?返璞归真,原汁原味,妈妈做法。
这是只有经历过之后才有的感悟,也许这辈子也就能做出那么一回好吃的刀鱼头。
第2章咸菜疙瘩
有人说贫穷能改变一个人。
贫穷是一块磨刀石,能磨练人的意志,让人坚强。
贫穷不是一个结果,只是一个经历而已。
怎么说呢,从小就是穷日子,对贫穷没有什么感觉,觉的一切都很正常。吃不上好吃的就不吃,母亲贴的玉米面大饼子是最香的,也是最爱吃的。直到现在还是爱吃玉米面大饼子,觉的它比大米饭好吃。没有新衣服就不穿,家里缺钱,水总是不缺的,旧衣服洗干净了照样穿,穿在身上一样遮风挡雨。
我们家一年四季都是粗茶淡饭,这要是放在现在属于养生了。
那时候吃的最多的就是母亲贴的玉米面大饼子,母亲一贴就是一锅圈,发面的,吃起来非常喧呼,尤其是刚出锅的时候最好吃,我一口气能吃两个。
每年六月份的时候我家的粮食会不够吃,那时候就开始吃返销粮,有时候返销粮也不够,这时候园子里的两季土豆正好熟了,母亲把土豆起出来,洗干净了用锅蒸熟,我们就吃蒸土豆。土豆是发性的东西,吃多了会在肚子里涨,胀肚子很难受。记得有一回我怕饿着背着母亲多吃了两个土豆,这肚子给我涨的,难受了好几天,以后一看到土豆就反胃,打心里不想吃。
记得小时候上学念书,别人家孩子带饭都是用饭盒装,我不是,家里没钱买饭盒,母亲用一块干净的布把大饼子包起来,放在书包里。等到吃午饭的时候,同学们都打开饭盒开始吃饭,他们的饭盒里面有大米饭,还有菜。我打开我的那个布包,拿出玉米面大饼子,同时还有一个晒干的咸菜疙瘩,吃一口大饼子,啃一口咸菜疙瘩,吃的也挺香。
不得不说一下那个晒干的咸菜疙瘩,在我们老家那几乎家家都有。每年秋天把辣菜疙瘩放到大缸里用盐腌上,腌一个多月就成咸菜疙瘩了。冬天家里也没啥菜,除了酸菜就是这咸菜了。
咸菜疙瘩一般的情况下有两种做法,一种是切成细条,直接拌着吃。这种做法简单,咸菜本身就有咸淡,切好了拌点葱花就可以直接吃。那时候我家冬天的饭桌上拌咸菜条就是东方不败,天天有。后来到城里打工开始吃不到了,不是城里没有咸菜疙瘩,而是城里咸菜疙瘩没有家里那样的,一点不好吃。直到现在每年春节的时候回老家,都会在老家带一些回来吃,还是那个记忆里的味道。
另外的一种做法是把咸菜疙瘩切成小丁,把黄豆提前泡好,泡成黄豆芽,咸菜丁和黄豆芽一起炒,很好吃。所谓的炒,就是黄豆芽和咸菜丁放在一起炖,炖到汤汁快没了的时候盛出来就可以了。像这种咸菜丁炖黄豆芽在家里不是每天都可以吃到,因为家里的黄豆很少,每当母亲看我们几个孩子都开始不怎么爱吃拌咸菜条的时候,才会泡上一把黄豆,等泡成黄豆芽之后给我们改善一下伙食。
黄豆芽炒咸菜这道菜后来我在饭店改进了一下,里面加入了猪肉皮。首先把猪肉皮制净,然后煮熟,切成小条,和咸菜丁、黄豆芽一起炒,炒的时候不要着急,像在家里炒的时候一样,用小火慢慢炒。不要加一些什么特殊调料,越简单越好,越家常越有味道。
厨师炒菜不是炒调料,炒的是菜,看的是火候,凭的是感觉,吃的是滋味。
厨师要想把菜炒好,首先要知道什么是菜,如果不知道什么是菜,那炒的不是菜,是调料。
厨师想把一道菜炒好,首先忘掉自己是一个厨师,忘掉那些各种各样的高档调料。
需要想什么是最基础的东西。肉怎么做才能做出肉的本来香味,青菜怎么做才能做出青菜的本来清香。怎么样才能够做到返璞归真、原滋原味,这才是最重要的。
简单点,就拿饺子来说,我们到饭店吃饺子,就算再好吃的饺子吃到嘴里也感觉不如家里母亲包的饺子好吃,为什么?就是饭店的调料太多,太工艺化,调料的味道把饺子本来的味道给盖住了,吃不出饺子该有的香味儿。
母亲包的饺子好吃,那是因为家里没有那么多的调料,就是加点咸淡,然后我们的母亲用心和爱去包饺子,味道自然不一样。
我爱吃母亲包的小白菜馅饺子,自从做了厨师之后,也做饺子,一直没包出母亲的味道来。
有一次回家,母亲包小白菜馅饺子,我仔细的观察。
母亲首先把面和好,放在一边醒着,然后开始摘小白菜。母亲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把小白菜一个菜帮一个菜帮的摘洗。母亲眼神有点不好,有时候看不清菜叶上的东西,就把菜叶举到眼前,冲着阳光仔细的瞅了又瞅,看干净了才放下。母亲把小白菜摘洗好了开始焯水。小白菜焯完水,母亲一小把一小把的攥干,在攥小白菜的时候我看到母亲的双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着,手上的青筋一根根的裸露出来,还有手背上因为劳作而结了疤的口子,醒目而扎眼。
看到母亲那双手的时候,不知怎么心里酸酸的,不好受。
母亲按照她的流程,一丝不苟,仔细的为她儿子包着饺子。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做不出母亲包的饺子的味道了。母亲是用天底下最伟大最无私的母爱为自己的儿女包饺子,每一个饺子都倾注了深深的母爱。所以母亲包的饺子最好吃,最有味道,别人学不来。
后来很多厨师问过我,菜怎么做才好吃,我说用心去做最好吃。
厨师做菜做到最后,一定是和做人是一样的,用心的人才会做出好菜来。
做菜就是在做人,一个懂得感恩的人做出的菜是有情感在里面的,这样的菜就有味道,就有滋味。
把黄豆芽炒咸菜丁加肉皮这道菜做出来之后,大家吃了都说好吃,很多师傅说吃出了小时候在家妈妈做菜的味道。后来又经过几回改进,做出了制作流程和标准,开始进行店面销售。刚开始起的名字很土,叫“豆嘴猪皮”,服务员说很多客人看到名字都不点了,点的客人吃过之后都说好吃,是一道很好的家常菜,能不能把菜名改一下,好听一些,点击率就会提升。
我没有改名字,只是在“豆嘴猪皮”后面加了五个字——妈妈的味道。
这道菜卖火了,有的客人吃了一盘之后还会打包一份带回家。我问过常来打包的客人为什么要打包,很多客人都说带回去给父母吃,因为父母总是说这道菜,做儿女的怎么也做不出来,这回好了,父母可以吃到了。
说句实话,听到客人这么说悟出一个道理:小时候父母为我们做我们喜欢吃的菜,现在父母老了,我们就要给父母做他们喜欢吃的菜。都说父母一老就和小孩儿似的,是老小孩儿,这句话非常的对,小时候父母怎么把我们养大,现在我们大了,父母成小孩儿了,我们就要把父母养老。
这没有什么可说的,感恩孝道,本来就是天道循环,给父母养老,天经地义。
每年开春之后,天气渐渐热了,缸里的咸菜开始放不住,这时把咸菜捞出来放到外面晾晒,直到晒干巴了,就成了干巴的咸菜疙瘩,这样的咸菜疙瘩可以吃一年,也是我念书时候每天带饭的必需品,玉米面大饼子配咸菜疙瘩,绝配。看别的同学吃大米饭、炒鸡蛋什么的,吃的很香,我吃我的玉米面大饼子啃咸菜疙瘩也很香。
那些家里没有咸菜疙瘩的同学会跟我要咸菜疙瘩,我都会在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多带一个给他们。咸菜疙瘩吃起来很好吃,主要原因是很咸,咸中有味。那种咸和盐不同,有点像腌渍的咸鱼,虽然咸,但吃起来很香。但毕竟是咸菜,不能多吃,吃多了对气管不好。我现在的气管不怎么好,支气管炎,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
第3章劳务市场
我上学的时候学习很好,小学的时候品学兼优,一直是三好学生,每次把三好学生的奖状拿到家里之后母亲都会拿到手里仔细的看了又看,母亲不识字,但是依然认真地看着,脸上是喜悦的笑容。上初中的时候我的学习成绩依然很好,在班级里名列前茅。
念初中的时候我开始感受到家里生活的困苦。那时候家里就剩下我和五姐、母亲我们三口人,大姐、二姐、三姐、四姐都出嫁了。我和五姐都在念书,五姐念书比我的成绩都好。因为我和五姐念书,家里的农活都落在了母亲肩上,母亲很累,很苦。
每年种地的时候都是姐姐们回来帮着把地种上,等侍弄地的事都是母亲一个人干,母亲本来就瘦弱的身体更加瘦弱了。读初中的时候我就有不想再念书的打算,想不念书下来帮着母亲在家侍弄地,减轻一下母亲的负担。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我又那么的想念书,想好好学,考上大学走出大山,给自己闯出一条路来。
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是我最大的梦想。
后来,五姐考上了师范学院,我同时考上了高中。
五姐年师范学院需要用钱,我读高中也需要用钱,可是家里没钱。记得那个暑假我几乎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最后才把五姐的学费凑齐。在借钱的时候我遭受了不少嘲笑和白眼,全都忍住了,因为家里穷确实没钱,如果不借钱五姐就念不了师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贫穷的窘迫,真的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一分钱憋到英雄汉。
五姐去念师范,我上了高中。上高中之后我想好好学习,搭三年辛苦,一定要考上大学出人头地,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看我也有出息的一天。想法是好的,现实也是残酷的,没钱的窘境再次向我逼来。五姐读师范每个月都需要生活费,我就得每个月都出去借钱给五姐邮去,借钱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咱家还穷,没人愿意借给咱,怕咱们还不起。
我对自己还念不念书这件事开始动摇了。五姐读师范我可以在家给她借钱,当我考上大学之后谁在家给我借钱?
我的家还能借钱吗?还能借到钱吗?
难道让母亲出去给我借钱?
考大学对我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家里穷,供五姐念书都已经捉襟见肘,再供我念书------
我有点不敢想。就这样,我坚持着读完了高一,等到高二的时候实在是读不下去了,和母亲说了自己不想念书的打算,母亲没说什么,叫我自己拿主意,只要以后不要埋怨她就行。
不念书之后我开始在家跟前儿四处找活干挣钱,因为家里就是我和母亲我俩,那时母亲已经六十岁了,我不想把母亲一个人扔在家里自己出去打工。可是在家附近干活挣钱实在是挣不了多少,挣得那点钱根本改变不了我家的贫穷状况,于是狠下心来和母亲说我要出去打工,母亲没说什么,就是告诉我在外面要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走路。
一九九五年的正月十八,我一个人来到省城。
举目无亲,身上带的钱只够自己活十天的,如果十天之内找不到工作,就得打道回府,回老家去。
我去的第一个地方是劳务市场。
那时候的劳务市场不像现在这样,在室内,有规有矩的。那时候的劳务市场在南湖公园。花两块钱买张门票,从公园门口进去,一进到里面就好像进了农村大集里的牲口市场一样,有把自己卖了的感觉。
刚一进去,首先是零工区。那里站着很多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个用纸壳做的小牌子,上面写着“零活”两个字,有的还写着“保姆”“做饭”“护理”的牌子,都把牌子放在胸前。
拿着“保姆”“做饭”“护理”牌子的大多数是中年妇女,也有一些中年男人,但很少。
过了零工区再往里走,是饭店的招聘区就这样。那里站的人多数是年轻人,手里的牌子写着“厨师”“水案”“抻面”“熏肉大饼”“服务员”等等。在饭店服务区那里站了一会儿,自己手里没有牌子,什么也不会,站在那里看别人是怎么找工作的,顺便也看看老板是如何找人的。
说实话自己什么经验都没有,第一次出来打工,在偌大个省城举目无亲,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要想找活干只能来劳务市场。
在劳务市场里老板和打工的很好区别,老板的派头足,衣着光鲜,眼睛里是寻找和挑剔的眼神。等打工的手里举着个纸壳牌子,脚底下放着自己的行李包,眼睛里是希翼和热切的眼神。
找个靠边的地方站着,在那里观察。
有个老板来到饭店服务区,立时很多人围上去,问:“老板找干什么的?找抻面吗?”
还有人问:“找水案吗?”
有人问:“找厨师吗?老板。”
老板说:“找个厨师。”
十多个拿着“厨师”牌子的人围过去,其他人走开了。
十多个厨师开始问这问那,和老板讨价还价。最后,老板相中一个操着河南口音的厨师,俩人谈好了价钱,那个厨师扛着自己的行李包跟着老板走了。剩下没有被老板相中的厨师又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举牌站着,等再有老板过来,再次围过去,讨价还价。
这样的情景不断发生。整整一上午我都是站在那看着,没有老板过来找我,我也没往前凑,因为咱啥也不会。
饭店服务区的下面是力工、装卸工区域,那里站着的都是年龄在三十岁以上的大老爷们儿,身体非常好,一看就是出苦大力的。他们没什么牌子,有的手里拿着个大锤,那就是干力工的;有的手里拿着个瓦匠铲,不用说那就是瓦匠;手里拿着锯的是木匠;还有的手里啥也没拿,五大三粗的往那一战,不用说就是干装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