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忽然一只手从斜里伸出,拦住了老者的手,没等老者反应过来,那只手又拾起一枚黑子,“啪”的放在棋盘的一处。
老者目光凝了凝,没有转身,注意力都回到了棋盘上。
这枚黑子距离东南角被包围的大片黑子不远不近,起不到支援或威胁的作用,说它围魏救赵,攻打另一片白子,也十分勉强,左看右看,也只能看出这是一步废棋。
老者没吭声,拿了白子,按原计划继续围攻黑子。
此时局势已十分明朗,如果没有支援,东南角的黑子几乎是死定。
那只手没有任何犹豫,似乎早已料到白棋的意图,又取一枚黑子放下。
这一步,老者仍然没明白黑子的意图,依旧是不远不近的一步,支援不行,鱼死网破也不行。再看之前的一步棋,两枚黑子也没能产生联合效应,对方究竟是何意?
老者涵养极好,如果是别人,说不定已一巴掌回去局面,怒斥后者胡闹,但他并不动声色,继续取白子围攻。
三子落下,黑棋几乎已注定落败。
这时,第三枚黑子紧随着老者的白子围攻而落下。
这一步,老者顿时眼前一亮!一直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其实黑子要绝境逢生,还需要两步,在绝大部分棋手眼中,黑子的第三步仍旧是废棋。
可老者浸淫此道多年,一步十算,即便前两步晦涩难懂,但走到第三步,他也看出来了。
黑子三处伏兵,已然成势,白子顾首不及,再去只能是送死,等黑子第四子落下,原本三步废棋便能联合三方之势,滚滚而下,到第五枚黑子落下,白子不但反被围困,之前被围的黑子也能得到支援,即便围杀不了白子,也能保全大局。
老者心中赞赏不已,微微点头,手下却是不慢,一步白子,以退为进,看似暂避黑棋锋芒,实则屯兵蛰伏,诱敌深入。
这一次,黑子没有迅速落下,显然发觉计谋已被老者看破,开始另谋出路。
两者你来我往,从雨声嘈嘈,下到雨声切切,又从雨声切切,复至于雨声嘈嘈,天色是愈来愈暗,直到最后老者脸上露出一丝浅笑,千亦发出一声轻叹,棋局终于以老者略胜一目而结束。
此时,攀在柳枝上围观的雨水已越来越多,积得柳枝一坠,“哗”一声溅起数朵水花,一处浅青的柳芽微微睁开了眼。
千亦徐徐吐出一口气,倒也不如何沮丧,这老者的棋艺高超,但毕竟这局的布局和中盘不是自己在下,有些地方难免不合意,棋差一招也属正常,若是再来一局,孰胜孰负还不一定。
望了眼天色,几只避雨的鸟儿横掠飞入屋檐,千亦的心情也如啼鸣的欢快。
低头看向与自己对弈良久的老者,这才注意到其身上浅黄色的衣着。
这种颜色的服饰在京都并不多见。永安人喜穿金紫和丹朱,有象征昌盛兴隆之意,浅黄则鲜有人穿,但在有些地方却是极为常见,比如龙城谷,比如天苍原,比如东到海。
这些被妖魔洗礼了一次又一次的荒漠边关,浅黄是最好的保护色。
再细看老者的面容和手掌,才发现一些原本以为是皱纹的地方,实际是一道又一道,靠鼎力都无法抹去的妖魔伤痕!
千亦眼中渐渐浮现出敬佩之色,他走到老人面前,神色肃穆庄重,两手交叠,贴于心际,郑重的鞠躬行礼。
老者淡淡一笑,承了此礼,没有别的话,只道:“明日再来。”
说完,收了棋,已在一名老仆的陪同下,撑伞而去。
千亦此时才发现,在他们专心对弈时,竟无声无息的多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