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乎千亦,只是那人一站,便是沧海桑田。
“老夫乔伐木,八百年前是个人。”
千亦没问,老者已先做了个自我介绍。而第一句话便让千亦震惊不已。
“八百年前,我是一个樵夫。”
像是没有感受到千亦手中雁翎刀惊人的煞气,老人依旧没转过身,他望着血浪滚滚的天空,也望着脚下呆了太久太久的土地,目光似乎望见了遥远的过去。
“八百年前,我住在一座小村庄,有一个妻子和一对儿女,家里虽然贫穷,但也不愁吃穿,日子算是满意。可忽然有一天,妻子被一种剧毒蛇咬伤,险些死掉。没死是因为一位道长救了她,道长后来成为了我的师父。当时是一件怎么看都十分开心的事,可是后来才知道,事情总是两面的。
“师父让我好生修炼道法,以备将来,说完便仙游而去。我天资不错,道行日益增加,在伐木一事上也做得越来越好,家里的生活更是好了许多。
“可是后来,妻子老了,儿女成了家,我没老,还和年轻时候一样。我开始有些慌了,因为儿女见我时都不好意思叫我爹,妻子也越来越哀老。我想教妻子学道法,延年益寿,可是妻子怎么也学不会,最后,她死了。”
说到这里,老人神色中有一丝痛苦,眼中似乎有浊泪滚出:
“我眼睁睁的看着妻子死去,没有任何办法。我那时想,学道法却连亲人也救不了,看着儿女也渐渐老去,最后孤独终老,有何意义?
“我在门前的桂花树下坐了一年。桂花树是儿子有一年想吃桂花饼的时候种下,后来一直长得很旺盛,我在树下坐了一年后,师父来了。
“师父来的时候已油尽灯枯,是凭着意念来到我这儿,只来得及把一张纸交到我手上,便仙逝而去。
“我打开那张纸看了,在庭前坐了三日,然后去见女儿和儿子,他们都过得很好,于是我离开了家乡。第一次离开那里,也是最后一次,因为我来到了观海,再也没回去。”
到这儿,老人的来历似乎清晰了很多,他收回目光,转过身,看着千亦微微一笑,和普通慈祥的老人一样,笑得很和蔼可亲:
“纸条上写着观海的真面目,也昭示着终有一日,观海里面的噬血魔族会出现在世间,杀戮人族。纸条上还写着一套功法,那是变成噬血魔的邪法。
“我修炼了邪法,进入观海,开始他们并不相信我,但因为我也吸食人血,说明我至少是他们的同类,所以他们没杀我,后来我安安分分,他们慢慢认可了我的存在。不过,我能走到今日,还要多亏了这族中的一个习俗——族中的老一辈会在年轻一辈成年时,用生命将后者送出观海,以寻找魔君。所以慢慢地,族中的老人几乎死完,而我因为没有亲人,所以一直活了下来,八百年后,已没有人记得我的来历,甚至有的时候,连我也快忘记了。”
千亦静静地听老人讲完这个不长,却包含了太多的经历,没有说话,只是摘下了面具,露出自己的真容。
乔伐木笑了笑:“少年人,你很英俊,比我年轻时俊朗许多,所以连魔族的女子都喜欢上你了。”
千亦知道老人说的是月水依,但他并不赞同,因为他觉得这个和相貌没太大关系,主要是月水依是个很奇怪的女孩。
千亦没说话,乔伐木似乎也没准备听他的回答,他笑眯眯的:“少年人,这些话八百年我从未向谁说过,甚至准备将之带进坟墓,今日全部告诉你,只有一个原因,因为你是人,是活的人。能将这些话说出来我很开心,可我,宁愿继续不开心下去。”
乔伐木缓缓转过身,完完全全的面对着千亦,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眸中映出翻腾的血海:
“那么,少年人,你告诉我,你来这里干什么?”
千亦是天地玄黄,是第一魔君,来登点将台,送一万魔族归于大海,意图实在明显得不用多说,只是,这一切的理所当然都因为千亦是人族,而变得难以理解,甚至是不可理喻。
你是人,你放噬血魔族出去杀人,为何?
“因为,我也是魔君。”
千亦直视老人的眼睛,不紧不慢认真的说道,“不能因为山里有羊,就杀光了狼。”
乔伐木闻言,也看着千亦,忽然他笑了,笑得老泪纵横,也笑得凄惨酣畅,笑声滚滚,似乎震开了血色的天空。
忽然,他大手一挥,扯下身上的大氅,一柄斧头出现在他的手上,他像曾经无数次伐木一样握着斧头,大笑道:“好一个狼和羊!老夫做了八百年披着狼皮的羊,今日就扔了这狼皮,和你这不羊不狼的东西,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