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亦久仰将军威名,前者将军为救令尊,劫牢反狱,是为尽孝,于泰山起兵,保境安民,是为举义,锐不才,只愿与将军这般忠义之士坐而论道。”辛锐感叹道。
“小将军此言差矣,霸救父一事虽说其情可悯,终究杀害朝廷命官,孝却不忠,占山为王虽不曾滋扰百姓,却是利用百姓愚忠广布眼线,利用百姓所献粮秣以壮军资,至于剿杀黄巾,亦不过为求自保,顺便救下百姓,如此仅是收买人心而已,何谈保境安民。”臧霸这份辩才,只怕若是赤壁战前适逢其会,也可去舌战群儒了。
“臧将军如此自贬,是怕我见识将军才智,起招揽之意?”辛锐淡淡一笑。
“在下山野草民,粗读诗书,武艺也是稀疏平常,怎能入得小将军法眼。”臧霸仍旧这般语调。
“将军素有大志,前番归附陶恭祖,现在又独立门户,自成体系,只怕当时是情势所迫才虚与委蛇,现在陶谦已亡,刘备得了徐州,且徐州境内黄巾业已肃清,刘备又非将军心中明主,因此只好权且占山为王,徐图进取吧?”明人不说暗话,辛锐知道,对臧霸这样经历颇为传奇的‘老油条’,直言不讳最好。
果然臧霸脸色有一瞬微变,旋即恢复:“小将军玩笑了,在下这点微末兵马,又没甚整军之法,哪家诸侯能看得上。”
辛锐见臧霸到底露出一点尾巴,不踩可惜,趁热打铁道:“将军痛恨汉室,我深知之,情势所迫,官逼民反,换做是我,亦当仁不让。只是朝廷衰败,非一朝之故,人心不古,亦非杀一两个贪官污吏能够扭转。我等有识之士,要做的便是精诚团结,教化民众,让这世风,从我等手中扭转过来。至于汉祚,气数未尽也好,即将崩坏也罢,又与我等何干?”
见臧霸陷入沉思,辛锐继续道:“汉帝目下被郭李二贼挟持于长安,毕竟我等身为汉臣,不能无动于衷,我意不日出兵关中,迎回汉帝,至于皇帝当废当扶,官员当革当存,皆不是郭李二贼、亦不是我等能够决断,还是要问这天下百姓。不知将军可愿与锐一道,扭转乾坤?”
臧霸见辛锐诚恳,叹口气道:“小将军之言,亦是霸心中所愿,只是仍有几件事,若不问明,死不瞑目。”
“将军何必如此言重,但问无妨。”辛锐欣然道。
“不知小将军自比曹操、吕布、刘备若何?”这算是出面试题了,求贤自来如此,往往这‘贤’要出题考考主公,通过问答考量一下这主公是否值得跟随。
辛锐笑笑,饮口茶回道:“曹操是个真小人,温候是个大丈夫,刘备是个伪君子,而在下,不足道也。”
“哦?愿闻其详。”这种论点倒是第一次听说,臧霸来了兴趣。
“曹操做事,从不做作,亦不会为达到什么目的刻意掩盖自己意图,设计多用阳谋,自有一番雄霸之姿。他能为掩盖自己逃跑而杀吕伯奢一家,又听信谗言诛杀名士边让,不念恩情,不顾众论,因此他算不得好人;但此人谋略之深,天下罕有,陈留举事之后广纳贤才,安抚流民,颁布一系列利民利军之政令,对下属礼遇有佳,本人又是个文采风流的,因此我看曹操这人,是个极出色的全才,难得他治政、治军、御人都天下少有。这般说来,做人和做事两厢分开,说他是个真小人,却是一代雄主,不知将军可赞同否?”辛锐问道。
“唔,高屋建瓴,小将军且请言说温候吕布,阁下之岳丈。”臧霸点头道。
“温候此人,之前我一直无甚好感。”辛锐毫不避讳道:“他先事丁原,又事董卓,而后投袁绍、张扬等等,最后偷袭兖州自立,看起来确是反复无常,小人行径,颇有些唯利是图,背信弃义。只是有一点颇值得玩味,那陈宫陈文台,性情刚直,素有贤名,却舍了曹操投在温候帐下,情愿辅佐这样一个世人多为不齿的主公,亦有张辽、高顺这样的虎将,甘心为其爪牙。前番濮阳与北海联姻,开始多是出自政治需要,之后我亲去一趟濮阳,所历数月,才对温侯其人有了不同看法。可以说此人半分政治头脑也无,出众者唯有一身无人能及的勇力,他性情豪放,待人真诚,做事多由自己喜好,发之于心,而非出于利益。背叛丁原、董卓、袁绍等辈,虽其事各异,但俱属有情可原,这几桩具体因由,日后若有机会向将军详说不迟,唉!或者说,是他生不逢时,遇人不淑。此人绝非坏人,但也绝非雄主,最多,是个真丈夫。”辛锐感慨道。
臧霸心知辛锐不会拿吕布之事开玩笑,想必辛锐所言皆是实情,也感叹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若非小将军道出内幕,只闻江湖传言,怕是温侯之名便要毁于一旦,遗臭万年了。”
辛锐点头笑道:“我这岳丈大人,可爱的紧哩,日后将军亦有机会得见真颜,下面再谈谈刘备其人,这人名声其实是三人中最好的,为人从无劣迹,听闻还与北平公孙瓒同学过,师从当朝大儒,卢植卢中郎,后来白身起家,得那胡子关与猪肉张这二虎襄助,讨黄巾,战董卓,名声大噪。最难得他待人做事皆是菩萨一般心肠,嘴上亦常言心系社稷,不忍皇帝落难、百姓流离云云。所以天下间多以‘仁德刘皇叔’之名称之,百姓多对其礼敬有佳。然而奇怪之处便在于此,曹操讨伐徐州之际,世人皆知我北海以数千军马去助那陶恭祖御敌,待到曹操退兵,我北海未在徐州留一兵一卒,悉数撤回,此时刘皇叔却去了,这一去,就再也没回平原县,最后在徐州,又搞了个三让三辞,不得已而受了州牧大印,只此一着臭棋,便一目了然。这人若不是伪君子,天下尽是谦谦君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