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珂怔住了,询问地望向那个深夜身处问归阁,在幽幽桃萦香缭绕中吹起悲戚孤绝箫音的男子,那夜如水的明月,清隽的小桥流水,胭脂点玉般的湖水潺潺,令人心醉。
芸珂不知是自己眼花还是别的甚麽,眼前渐渐浮现,那个临湖而立的温润男子,那个孑然一身、完美无瑕、难以靠近的男子……
苏子期向芸珂点头示意她继续。
箫声低回处如春风温煦,高昂时如怒海摧石;缠绵如千丝网,刚烈如万马腾。
不似以往那般孤戚淮生,这箫声让芸珂心下竟有欣慰,渐渐随着箫音合拍起来,猛然将袖袂甩出,长长的衣袖若灵蛇般盘旋舞动于空中。
整个大殿蓦地被宁静笼罩。
回旋间,芸珂有意无意地望向苏子期,几缕墨发在风中飘舞,细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紫玉映照下,苍白得仿佛透明,可他墨黑的双瞳中竟有点点耀眼星光,不仔细看只怕是难以察觉。
而那星光里有太多她不明白的东西。
裕忻小皇子满两周岁,长安城内举国同庆。贺兰容止龙颜大悦,即刻宣布大赦天下,税负下降。
这突如其来的恩泽无疑让老百姓们满心欢乐,同时也对这位小皇子莫名地产生好感来,毕竟是托了他的福,莫不纷纷赶紧心里默默叨念他一生永乐长安。
南定大街,是各路达官贵人的府邸所在。
苏府门外停了一辆马车,素净无华,却偏有锦缎玉砌的气质,行人路过时禁不住多观望几眼。
不一会儿,一位衣着质朴,朗润儒雅,器宇翩翩的中年男子和颜悦色地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地驶了出去。
屋檐角落里几抹黑影霎时消失得了无踪迹。
“小言,你可让伯父我好等啊。”
“请恕言用有罪,原本答应午时与苏老爷您一同前去胧月楼吃酒,无奈琐事太多,耽搁到现在,才怠慢了苏老爷。”
“罢了罢了。”苏澈缓缓用手撩起马车侧窗的帘幕,将目光移向窗外,“子期的人似乎已经离开了。”
安言用原本笑意融融的面颊此时僵住,缩在漆黑的马车内,眼睛微微眯成一条线,盯着眼前正入神看着窗外的男子,苏子期的父亲,“苏老爷何以如此说?”
苏澈转过身来,以一种长者的慈祥和善轻轻拍打着安言用的手背,语声里似有责怪却又是满满的关怀,“哎,小言,伯父不是叮嘱过你,莫叫老夫苏老爷,叫伯父便是。你与子期于老夫皆是犹如亲生儿子般,怎的如此生分。”
安言用眼睛眯得更深些,对眼前男子多了些提防,语声低沉,幽幽笑着,看来,他安插在苏府的“影子”恐怕已经被发现了,既是苏澈已经了然,那苏子期又有何道理不知,只是不明白苏子期为何迟迟不动。
“小言,今日宫中定是相当热闹吧,子期带着那姑娘去了吧,说回来,那姑娘实在不错,虽然老夫我身居侧院,潜心闭门,不愿会客,但也听府中下人时时提起她,是个温和良善的女子,对人有礼,没有架子。哎,也不知道子期心里是怎麽想的,新婚之夜进宫彻夜未回,让新嫁娘一个人周旋那些达官贵人,而且……哎,对了,那姑娘好像是浣玉轩来的,挺好,挺好……”
眼见着苏澈说着说着,眼眶渐渐湿润,似陷入沉思,又似陷入梦魇般的紧闭着双眼,呼吸有些急促。安言用方才叹息道:“伯父,您好生歇息会儿,到了胧月楼,言用会唤你起来。”
看着眼前男子俊朗的眉眼布满深深的皱纹,两鬓早已霜白,面容憔悴,没有精神,再仔细看,他的眼窝深陷,定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安言用极轻柔地将自己的外敞取下,然后缓缓地盖在苏澈的身上。出于无聊,将马车的侧帘撩起,看着街道上行人来去匆匆,脑海里思绪纷繁。
突然,思绪被一阵嘈杂声打乱,安言用心中有怒,便循声望去,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看不清楚,但他认得出那个人,辨得出那个人说话的声音、喜爱穿着的衣服,还有这辈子都让他忘不了的动作。
那个人,林夜鸢。
偏街上,林夜鸢正被一群富贵门下的公子围着,她气急败坏下打了其中一个模样尖瘦的男子一巴掌,其余男子紧紧抓住她不放,那尖瘦男子怒火中烧,正欲欺辱林夜鸢。
“死丫头!大爷我看你是不要命了!竟敢打我!你知道大爷我是谁麽?!哼,今个儿非得给你点好看!”
“你们这些混蛋!想干什么!”林夜鸢手脚被缚,拼尽全身的力气去挣扎。
“哼,现在知道怕了吧!哈哈,任你哭喊也无用!”眼看着眼前男子丑陋的面孔逐渐放大,林夜鸢越发地挣扎起来,身旁路过的行人眼看跋扈之人是朝廷老臣徐昭之子,更是当今皇后的亲弟弟;再一细看,被欺辱之人是风月场的女子,心想着这无非又是一场风花雪月之事,纷纷唯恐避之不及,匆匆离开了。
身旁一周华服男子大笑,似在等待一场好戏。林夜鸢的外衫被强行撕扯开,嗓子已经喊哑了,却未有一人前来救她。渐渐地,她语声微弱,意识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