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谨对此很是讶异,沈昭却轻车熟路,领着他进门。
别看店不大,里间人却不少,热气升腾,再加上吵吵嚷嚷的声音,如同一盆煮沸的羊肉,倒有几分人间烟火的味道。店小二显然识得沈昭,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招呼。
“瞧这模样……少明似是常来?”
沈昭并不直接回话,只一面动手倒茶水,一面漫不经心地道:“重行兄可曾闻店大欺主?小店的吃食未必差,待会儿一尝便知。”
周谨探了一下,茶水温热,还放在各色茶食,态度很是周到。他不由得打趣起来。
“想来少明并非将士,而是食客,素日巡城,竟寻些茶楼酒肆了。”
“民以食为天——”
沈昭慢悠悠地回话。
“我在此处,虽是险境重重,因着这许多吃食,日子却不艰难。”
周谨见她神色轻快,不禁取笑一番,“这般语气,倒似贬谪地方的官吏。许是心中烦闷已久,无可诉之处罢了!”
“此言何意?”
周谨闻言,不免犹疑起来。
正好羊肉端上来,沈昭便不等回话,只招呼他吃。
在温热气团中,沈昭的眉眼舒展开来,如同春风里盛开的花,又似热水冲泡的茶,余韵悠长。朦胧雾气里她的五官依旧明艳。
说来周谨从未见过沈昭的女儿妆,金陵初见,只觉对方清俊秀雅胜于自己,一时惊为天人。如今再见依旧男儿模样,更因此处霜寒风冽使得双颊黑红,可知晓她是女儿身后却愣是瞧出了两分艳丽。
周谨一时失了神。
沈昭以为他世家子弟的身份端久了,吃不惯小店,不免敲了敲筷子。
“尝一下总不碍事!”
周谨顿时回过神来,有些慌乱地拿起筷子——味道竟出乎意料地好。一时竟也忘了纠结沈昭的容貌,至于欲言之事更是飞到了天边。
一顿酒足饭饱后,心里头便也舒坦了。
“少明果真担得起‘食客’二字,这羊肉比我往日所胜更百倍!”
见他一副三生有幸的模样,沈昭毫不意外。
“南方的羊肉总不如北方。再者,这店虽小,却是百年老店,可非寻常处能比。”
周谨顿时惊诧起来。
“这般好手段,怎店铺还这般小!”
沈昭顺着他的目光打量了下店里的摆设,神色间带几分怀旧,“自是需要机遇,兜兜转转总有不顺之时。”
“闻少明之言,似是知晓情况?”
“素日常来多罢了。”
沈昭随即岔开了话,又把目光放在周谨身上。
“而今既已酒酣耳热,重行兄便无需遮遮掩掩了。”
周谨闻言,一时竟怔了神。
好半晌才嗫嚅道:“少明原是早已知晓……”
沈昭意有所指地道:“重行兄心事重重,我岂有不知之理?想来早在城楼上便欲言及,既如此,不妨直言!”
周谨此次不再犹疑。
“李正这般欺人,少明心中果真无怨言?”
沈昭原是随意一提,眼下闻得此言却不免一惊。周谨来偏关已有数日,仍无启程之意,原不知他意欲何为,而今看来——
“重行兄近日皆在思索此事?”
周谨不知沈昭为何这般惊讶,语气却如少时一般肆意张扬,“我既来此,又岂会让你受人掣肘!”
沈昭见此,不免好奇临走前周辽同周谨交代过何事,她淡淡一笑,嘴角微微上扬,“你连李正——”
声音却戛然而止。
她的目光落在门口,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打着棉帘迎人,微低着头满面笑容地领着往里走。后头跟着个中年文士,面容清癯,目光不动声色地往四周扫去。
沈昭所在之处算是死角,没有落入对方的视线,直到两人往最里间走了,她才收回目光。
周谨被她断了的话挠得心痒。
“李正怎么了?”
沈昭这才不紧不慢地道:“你连李正是何人亦不清楚,如何帮我?”
周谨得意一笑。
“眼下虽不识,却总有认识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