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她内心浮起的并不是嫉妒,而是一股子的茫然。
南柯流月还是很远很远,和天边月亮一样的远。
裴敏是临时过来,轻轻送上一匣药草。
“牧乡侯早年身染毒伤,虽然痊愈,却也是余毒未清。这世上有两株紫苏龙爪草,皆能解百毒。其中一株,藏于牧乡侯府备用。如今,谢娥既然用了这其中一株,我便寻来一颗,以补府中不足。牧乡侯千金之躯,自然是应该珍而重之爱惜。”
阿滢听了,怔怔的瞧着映衬在屏风上的身影,不觉心忖,是呀,他是应该好生爱惜自己的身子。
那么要紧的药,牧乡侯为什么用在自己身上。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和牧乡侯实在是相差太远太远了。
云汉可以没一个小小的阿滢,却决不能没有南柯流月。
阿滢知晓,自己这么样儿想,是不对的,可是她仿佛就是遏制不了固执里面蠢蠢欲动的热情。纵然这股子热情,是与自己生存的手腕和心性全然不同,可是却也是压抑不住心口那股子激荡的急切和冲动!
如今南柯流月都还未曾对她说一句话儿,可阿滢心尖,却已然是沉溺于这般心绪之中。
这般感觉,虽然是危险的,可似乎同样又散发一股子漩涡也似,极迷人的气息。
使得阿滢,慢慢的咬紧了唇瓣,任由一颗心砰砰跳动。
“让裴娘费心了。”
南柯流月嗓音是温和的,甚至有着一缕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裴敏却是轻摇头:“那孩子本与我有恩,又与裴家有恩,又是阿弟好友。牧乡侯出手襄助,裴家感激涕零。”
南柯流月缓缓言语:“纵然她是寻常百姓,灵药再珍贵,也不及一条性命。”
裴敏失笑:“你总是如此,高山仰止,牧乡侯总是令我自惭形秽。那小姑娘身子可还好,我也想见见。”
正在此刻,裴家有人匆匆而来,对着裴敏耳语几句。
裴敏心里忽而有数,盈盈一拜,也顾不得许多,便匆匆而去了。
裴家长女,一手拉扯大幼弟,不是人间富贵花。寻常庸脂俗粉,如何能及这裴家女儿。
阿滢心尖儿,却回荡方才裴敏和南柯流月所说的那般言语,只觉得心底一阵子发酸。
寻常百姓,南柯流月也是会毫不犹豫,出手襄助,舍得如此灵药?
若换成别人,阿滢也许会觉得虚伪做作,可是南柯流月,她也相信这位牧乡侯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话。这个男子,本来便是人世间的圣人,美好出色,有着人类最出色的干净高洁。
这世间种种,在南柯流月面前,尽数化为尘埃污秽,简直都是污浊不堪。
佛家僧人有云,世间众人平等,可难道当真能够平等如一?
可如若这个人是南柯流月,那么这个云汉的牧乡侯,便是如此虔诚认真的人。
天上的神明也许会众生平等,可是却也是高高在上,看不见,摸不着的。
反而南柯流月,却是这样子的真实,如此的实在。
他就这样儿,活生生的,便是在自己的跟前。
是实实在在,存在于芸芸众生之中,活生生的神明。
阿滢想起当年,刘寡妇立下的长生牌位,南柯流月在云汉百姓的心目之中,不是神仙,又是什么呢?
那时候自己拜拜时候,为了阿娘欢喜,假装很乖巧,可心里却并不是很乖巧。如今想想,自己还真是罪大恶极了。
裴敏离去之后,便轮到阿滢见南柯流月了。
阿滢忽而一阵子的紧张,浑身僵硬,下意识的咬紧了红润的唇瓣。
她忽而觉得胃疼,其实她的胃一直很健康,很能吃,如今却不觉一阵子的紧张。
阿滢听到了自己一颗心,砰砰砰的狂跳。
她本来没跪坐多久,不过却忽而膝头一双,只觉得腿部忽而一阵子的发麻。
云初顿时伸出手,将阿滢扶住。
她瞧出阿滢很是激动,乃至于有些紧张。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呆在南柯流月身边,这些岂不是家常便饭,时时便能瞧见。那些人,有许多,见着南柯流月无不是痛哭流涕,激动万分。
如今阿滢激动得满面红晕,似乎也并不觉得如何的奇怪。
好似阿滢这般激动无措的,其实也似见得多了。
南柯流月好洁,见客之处,案牍一派整齐,书册卷宗也收拾有序。
几旁香炉,喷出淡淡香气,透人心脾。
阿滢恍惚间似记得吴桐月说过,南柯流月是好香的。
然后她就看到了南柯流月。
过去了那么多年,阿滢从来未曾想过,自己还有机会见到那个青衫男儿。
梦中的男子虽然美好,可阿滢实则并不愿意现实再见的。
毕竟阿滢见多识广,知晓许多美好的东西,见到实物时候,总没幻想的美。
更何况那个青衫男子,如月皎洁,却大她许多。
岁月的流逝,很多时候,只会给这个人增加庸俗。
她原本想着,宁可不见,也不必破坏内心的梦。
可是如今,自己再次见到了,可南柯流月却是那么美好,被梦中美好千倍万倍。
他绝无寻常中年男子的庸俗腻味,有着云汉最端正又温和的风度,让人一见为之而心折。初入元郡时候阿滢就知晓,牧乡侯美风姿,这是整个云汉朝廷都知晓的。
单论五官精巧俊美,南柯流月也许及不上裴楠铉,甚至他梳理整齐发丝也染上了几缕银雪。可如此沉稳能安定人心的气质,如此翩然风度,如此智慧与慈悲的光芒,只有南柯流月可具有,让他具有世间独一无二眩人耳目的美!
让阿滢为之目眩神迷。
她痴痴的,一步步的靠近了南柯流月。
听到了心砰砰的乱跳,眼里是渐渐靠近的容颜。
别的什么,她似再也瞧不见,别人说的话儿,也似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