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家子罔顾南柯流月的面子,杀了那么多人,做事如此卑鄙,牧乡侯一定会主持公道。
一定会替他家报仇!
毕竟南柯流月就是整个云汉真正的神!
一路上阿照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可是他一点儿也不在乎,他以为来到了元郡,见到了南柯流月,然后所有的委屈和仇恨都能得到宣泄和报复。
南柯流月是什么样子的人,牧乡侯有权有势,又极有名望,便是陛下也不及,何至于不能担当此事呢?
只要,牧乡侯轻轻一句话。
十三岁的少年郎,眼睛里面透出了复仇的火焰。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也见到了南柯流月,对方俊美极了,风仪气度更不觉为之而心折。
可对方的话,却让阿照坠入了深渊。
南柯流月沉吟良久,终于缓缓开口:“阿照,对不住,我不能因为与你阿翁的私交,处置一位为朝廷剿匪的将军。他死时候,终究是匪,而对方是奉命行事。如若我因此枉纵私情,那以后还有谁会为这个国家尽心尽力,浴血奋战呢?”
他似看出了阿照内心的心思,亦不觉缓缓说道:“你必然想说,说他使手段,一边和谈,一边出兵。可实则这样子的手段,也不算什么过分之事。所谓招安,许多的绿林好汉还不是降了又叛,叛了又降,一边和谈,一边存了别的心思和朝廷周旋。沈重这次虽是真心,可到底误了。”
阿照看着南柯流月的脸,忽而明白,这个男人是不会为自己讨回公道。
因为沈重没有拿出诚意,没有在南柯流月分心别顾,对付北楚人时候,坚定的站在朝廷一边。
枉费阿翁对他推崇备至,可这个男人其实根本没有将自己那个贼骨头的阿爹真正放在心上了吧。
“可你不一样,沈重在予我书信之中,提及于你,说你聪明、能干。他,一直让你手上很干净,不让你沾染人命,不让你做错了事。沈重知晓自己是回不了头了,却盼望,你能有个好前程。你便留下来,在我身边,我自是将你好生教导。”
南柯流月对他伸出了手,却被阿照藏在袖里的匕首一下子划破了。
他飞快跑出去,他讨厌南柯流月的虚伪,不希罕接受南柯流月的施舍。
可没成想,他没跑多远,便是倒在了地上。
这一路行来,他早便染了病,身体也是不好,只不过憋着一口气,硬撑着。
那时天下了雨,秋雨打在他身上,凉丝丝的。
他像一个小乞丐,又脏又臭又绝望。
十一岁的时候,他怕死,一阵子的惶恐。
可是十三岁时候,他却忽而想死。
阿照将脑袋埋在了水中,埋得死死的,让他都透不过气来了。
他不要活了,活着有什么意思,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冷丝丝的水,没入了他的口鼻,带来了一股子的痛楚。
然后一双手,忽而用力将他拉起来。
将他从冰冷的水里面拉离开,让他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大声的咳嗽。
然后一片手帕,擦去了自己脸颊上泪水,他听到了对方温柔如许的嗓音:“你,你为什么要想不开呢?”
他如遭雷击,浑身发颤,这样子嗓音,既熟悉,又陌生,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很近很近。
近在咫尺的蔺萱,今天已经十六岁,十四岁的女孩子和十六岁已经全然不一样。
十四岁的她,也许只是个孩子,可是到了十六岁,蔺萱就好像抽条了,那样子的娉婷婀娜。
可她眼神,却还如当初那般温柔,怜悯。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要好好活下去啊。”
蔺萱不觉极温柔的劝说,凝视着他。
“好好活下去?”
他蓦然便扑到了蔺萱怀中哭。
满元郡有许多许多温柔漂亮的姑娘,可没一个,会不嫌弃一个小乞儿的肮脏,将自己搂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