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神过来,再抬眼,跌入的是他深渊似地眼眸。如同许久未见的初次相逢,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往日种种,像是梦境一样不真切。嫁给他时不真切,送他上阵离京不真切,迎他回京不真切,最最不真切的,是他此时此刻站在我的面前。
可种种不真切,不会让我觉得惊讶,更别觉得异样难过,甚连旁的心思也无了。
只见他薄唇轻动,声色如风沙磨砺出的一般,“未想到来的是我?”
再听他的声音,再次隔着一步之遥,我昂头望着眼前人,不是喜更不是怒,“以小温将军您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在京中别说是寻个人,哪怕寻的是鼠儿蝼蚁,想必亦是易如反掌。”
温冲面色无动,争步上来,抓起我的手,将衣袖往后褪了几分。手腕上蛊种的痕迹才冒出一丁点儿,青色印刻在温冲的深色眸子里,像是一汪水纹倒影。
从来,我都未曾发现,他的眼睛竟有如此清澈的时候。他松开我的手,衣袖骤然覆下,扫过我的掌心。
“不要命了?”
温冲的话很轻,几乎不可闻察,裹挟在微风里。
“回答。”
回答?我深深望着他,用力望着。这又是温冲第几回以命令的口吻对我说话,从来是这样。心头一热,便道:“与小温将军有何干系?”
温冲喉头一紧,不再说话。
只有莎莎风吹草动的声音。
不知过去多久,仍是他先开口,“娘想见你,上车。”
“娘要见我?可是因为身上毒症发作?药丸,可是药丸封存不当失去效用?”药丸我明明在清明才吃过一颗不久,是宫中送出的药丸,效用仍存着。捡的是四年前送出的那匹药丸服下的。四年前的丸子尚且能抑制蛊毒,近年的鲜药不至于没有效用呀。我心乱如麻,却不敢把心里的话全数抖出,不觉间迈进步子,鞋尖已抵着他的靴。
我望着他的唇,无比期盼他开口告诉我大夫人究竟发生了何事。温冲双唇微微抖了抖,始终紧闭。
“快说呀!娘究竟怎的了?”我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每月于马捕头休沐之时素秋姐姐当会上山陪夫人,假若夫人有异事,马捕头必会快马加鞭出城告知,定是封城一事,让马捕头出城困难,这才耽误了大夫人的急事?不,不应如此,究竟发生了何时?
我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温冲,你说话呀,此时做哑巴当我惧怕你镇西大将军的威名,不敢撬开你的口舌把那一字一句抠出来是吗?”
“你何时惧怕过我,上车。”温冲竟叹气,一手指向马车内,大川已开起车室的小门,摆好了踩脚的椅凳。
我松开手,那被我攥过的衣袖已是皱如梅干,温冲望着衣袖,人如被日光夺取精神,这样失魂落魄的人,竟然是温冲。我咬咬牙,向车室走去,忽听见身后小环和瑶瑶的轻唤。
一脚已踩上凳子,回头对着她们道:“无事,你们待在庄上,我上慈云寺见大夫人,许一个时辰左右便能回来。”
小环追上来,胡乱在地上抓了一把泥摔在大川的胸口,“魏大川,要是你不把我家小姐送回来,我这辈子恨死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