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冲拟的书契我不过看了头尾两句——与尔夫妻之缘恩义深重…………伏愿夫人千秋康健。”
当中云云,在我看来不值一晒。
老温将军的长须已白,对应着温冲乌黑的发,旧去新来,人生如此。
众目睽睽之下,我在书契上印下指印,清清楚楚的纹路,曲曲折折。分开时纸张发出脆响,是快速划过的刀锋声。
耳边嗡嗡声萦绕不绝,男腔说的是“仗着旧恩讨巧一生的女人不要也罢”,是“乡野女子岂堪配镇南将军”。
收好书契离开庐州堂,雨里空气湿漉漉的,大雨打湿了我的鞋。
小环撑着伞,沿路吸鼻子,眼泪在眼眶打转。
我边走边柔声宽慰:“那俩歪瓜裂枣相貌的野猴子说的话,我不会放在心上。”
“他们凭什么说那些话,当小姐受委屈。和离还要羞辱人。”小环不忿道,“姓温的都一个鼻孔出气!”
傻小环。
她的话听得我心头一暖。
走到西边角门,万儿一早到外雇的马车停在门外,盖着油纸隔雨,驾车的马夫披着蓑衣戴斗笠候在一旁。
马被雨淋得湿透,不停摆头喷响鼻。
万儿冒雨架好马凳,依依不舍送我与小环、月华登上马车。
小环脸上挂着两行泪,支开窗探出头,与万儿惜别。月华低声抽泣着。
万儿劝了这个又劝那个,一同落泪道:“好妹妹把窗关上,仔细着雨水,好好照顾主子。主子身边只剩你啦。”
“嗯!万姐姐也要保重呀!”
……
“少夫人!少夫人!”
门内传来大川的声音,小环忙躲回马车里。大川扣了口窗,“少夫人,爷有重要的东西要我交给您!”
“我家小姐跟你家三爷没有关系,不要再喊我家小姐少夫人。她不是少夫人,是我的小姐!”小环赌气道。
大川一连三声“唉”,拍了拍脑门,“少……少夫人您看一眼哪怕。”
月华伸手要锁紧窗,我摆了摆手,推开一道缝隙,大川当即把一沓东西对着缝隙塞进来。
在我手中打开,略翻了翻,一张张皆是白娘娘的戏文。
我吸了口气,尽量平复心情,对外头的车夫道:“劳驾驱马!”
马鞭一响,我推开窗,大雨打在腕上。车在前行,厚厚一沓白纸黑字的戏文从我手里一张两张地向后飘去,直至手中空无一物。
白蛾般飘散在巷里,最后落到水中,浸透。
耳朵里响起白娘娘唱的那句——“和你数载夫妻,好没一些儿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