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羡看着我,如清风吹去遮月的乌云,露出那明亮而温暖的笑容,掌心上的浅红色看着便很暖人。
他的手心很热,很热,似春日的太阳。我心头的不安,一并被晒干蒸发。
我捧起红梅,戏楼那传来‘我师徒四人’‘我天王寺中送斋饭’‘妖怪’等唱词,混杂着喝彩声,十分热闹。
不禁望了望戏楼,遗憾地在嗫嚅:“好像是在唱《三打白骨精》。”
温子羡咳了一声,将灯笼递给我:“母亲身边少不了你,带上灯笼,雪地路滑,小心。”
我忙接过灯笼,顾不得几片沾染在衣裳上的梅花花瓣,朝三人一一欠身,踩着雪,走出小径。
正所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这蹩脚‘唐三藏’,幸而有温子羡这位‘大圣爷’,才能从‘白骨精’手里脱险。
回到枕月阁上,大圣爷正唱着‘点点泪珠往下抛’。
令仪狠咬一口手里虾米芋丝糕,全神贯注看戏,低声骂:“大圣爷爷别理那个憨和尚,等他被妖精吃进肚子里就知道谁忠谁奸!”
这出戏精彩热闹,在场众人的精神都在戏上,因此我脸上的不自在没人发现。
心还在嗓子眼,静静坐到令仪旁边,喝了半盏茶,僵硬的身子才算彻底放松下来,
唱完《三打白骨精》,全场鼓掌叫好,戏楼前一盘盘赏赐纷纷撒向台上,枕月阁上一共十二盘,盘盘珠宝金银、玉钏如意。
戏班班主带头磕头谢幕谢恩。
戏曲唱罢赏罢,黄荣上枕月阁禀报底下老爷们转到嘉善堂说话。
老太太高兴,便要春婵把待命的两位女先叫来。
那两个女先时常出入侯府将府,很懂门道规矩,在老太太座下拿了一锭银子,全场福身请安,道吉利安祥。
手里扇哗啦一打,起好范儿,女先声色响亮:“话说唐朝丞相王允家有三位千金,生得如花似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大女儿名宝金,许配兵部侍郎为妻。二女儿名宝银,嫁的是骠骑大将军。三女儿名宝钏——。”
说到‘兵部侍郎’时,另一个女先掩着唇发出刀枪碰撞的声音。
说到‘大将军’,女先又从嘴里发出铁蹄矻蹬蹬的声音,口技极好。
一人说故事,一人配着声音,听书人更容易身临其境。
“可是改编过的《王宝钏与薛平贵》?要不是,换一个来说。”老太太枕着两个猩猩毡软枕,从铺着厚绒毯的紫檀榻上直起身子,春婵与芍药两人一个捶腿,一个替老太太拢了拢盖身的褥子。
“不曾改,是一年前月下仙校对的话本。老太太您听过这个故事?”女先笑道。
“咱们老太太什么样的话本没听过。”严妈妈道。
两位女欠身笑道:“老太太若不喜欢,我们姐妹换一个故事来说。”
茗小姐从座位上跳下来,伏在老太太膝上,眨了眨水汪汪的双眼:“阿婆,为何不让她们说下去?茗儿还想听听,王宝钏嫁的是怎样的大人物!”
“这戏里是有什么玄机不成?老太太您听过书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好歹指点指点我们,听了开头几句,不知后头,隔靴搔痒似的怪难受。”三夫人笑道。
阁上年轻的女眷们连伺候的丫鬟奴婢们都笑了,各个央求着老太太指点迷津。
老太太一下来了兴致,笼住茗小姐的小手,笑道:“不是好故事,也值得你们这样。赶紧伺候我一口茶,我说给你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