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的泥脚印,一盏开盖的茶正冒着袅袅的白烟,单薄而细长。
堂上只有一张陌生的面孔,是个约莫四十的男人。
身型高大微胖,黄衣紫带、络腮胡、肥大的鼻头、三角眼、浓重的眉,眉尾稍稍向下垂着,威风堂堂的样子。不像是个管事,反而像是位千贵万贵的老爷。
我们站了很久,到茶烟散尽,热腾腾的茶凉透,他才起身道:“苏大小姐,奴才叫王庄。”
这位王管事有股震人的威严,开口第一句话就把苏媚变成呆头鹅。我戳了戳她的背,苏媚才回过神,慌忙施礼:“见过王管事。”
堂里的气氛不佳,王管事没开口说话,二娘也不敢说话,静悄悄地,莫名压抑。
外头年轻小厮高声阔步走来,边走边回报:“王管事,马车脱绳的毛病喜旺那小子三两下子修好了,劳请您出去瞧一眼。”
满堂泥脚印衬托得来人的言行可憎,我抽出帕子,夺了几步挡在苏媚前头,两手支撑起帕子,遮住她的脸。
我不为苏媚,为的是爹爹,是苏家的脸面。
王管事见状,眼底神色一松,声色洪亮骂道:“混账!管好你的两只驴腿,苏大小姐在这,还不快退出去!”
那个年轻小厮一脚已经踏入轩辉堂,听到话,连忙跪下,不敢抬起半分头,是一步步跪挪出去。
原来他家下人不是不懂礼数。
“苏夫人,我等一行男人心粗手笨。苏大小姐的行李我看还是叫这两个丫头帮忙放上马车吧,您意下如何?”王管事拱手清了清嗓子,话淡淡的。
二娘面有羞愧之色,看了我一眼,干笑着,“很是,您想得周全。小环,因果,你们快去快回,手脚麻利些!”
“既这么着,二位,拎上东西。”王管事微微弯了弯腰,转身走出去。
我和小环立刻搬东西跟上。家中贫寒,备不出多优渥的嫁妆,两箱子陪嫁王管事直接称作“行李”,是给二娘难堪。
二娘卑躬屈膝,巴不得他们立刻把苏媚带走做少夫人,哪还敢说一个“不”字,全然被王管事的气势压得死死地。再不放心我这张嘴,也不能驳了王管事的脸面。
等到外头,小厮引着我们上车放东西。我借机偷偷看了眼,他们带的行李并不多,大概是要赶路的。
“小姑娘,你的信我看过了。”
从车室中下来,王管事正捏着信纸的一角,整张纸在风中轻轻飘着,发出微弱的脆响。这封信是我叫小环送去的。
他站得很近,像是大山一座,让我有些喘不上气。仿佛两根指头捏的不是信,而是我的心脏。
我站直身子,吞咽一口唾沫,回答:“是。”
王管事问:“你怎么知道我们会住在长春客栈?”
“小女不能未卜先知,只能推敲琢磨。从京城到这必经曲阳,那里常年阴雨,路滑多泥,加上道路崎岖难走,等你们到达后,大概会先考虑住在能够为客人喂马修蹄的客栈。通州是小地方,好客栈不多,除东福客栈之外,只有长春一家,长春客栈又是通州唯一一家战备客栈。温将军身份特殊,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长春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