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瓢泼的大雨像是老天爷发了怒,抑或是大地受不了他这恩惠,山上的路都被浇得染上了一层黑。
钱伯望着窗外,电闪雷鸣间,他忧愁的脸庞被照亮。
“还好把车停了个好位置。”钱伯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
随着啪嗒声,苏家睦伸过来手中的打火机,相比较之下,这光亮反而比屋顶高悬的灯更明亮。
两人就这样,坐在窗户的两侧,聊着天。
苏鑫在床上安静地睡着。
“你也抽啊?”钱伯说。
“其实没这习惯,就是为了应酬,偶尔,厂子里来个人,或者是饭局上,随身带着总没错。”
“都不容易啊。”
“还好。”苏家睦收回了打火机,他把悲伤释放在黑暗里。
“知道嘛小子,要是别人,让小苏丫头哭成这样,我肯定就一巴掌甩到他后脑勺上了,那就是坏人没跑。但是你嘛......”钱伯笑着摇摇头,用手抖掉了烟灰,“我是不信的,我可太了解你了。”
“是吗,可人总会变的,老的,变坏的。”
钱伯操着老成的嗓音,朝上吐了口烟,白雾在他头盘旋着稀释,消散着融入空气:“人会变不错,但是本性啊,就和长在地里的韭菜似的,你拿镰刀割了,还会越长越茁壮。而你小子啊,本性压根就坏不起来,我还不知道?看你们哥俩从小长大,到现在,都是一个样子,就是说的少做的多,还就喜欢隐姓埋名的做好事儿,这一点儿啊,你哥都比不上你。”
“就是小时候的蒙面大侠看多了吧。”苏家睦苦笑着,看向在床上睡着了苏鑫,她哭累了,但是醒了之后,应该会比以前都要轻松吧。
“小子,问你啊。”钱伯把烟掐了,放在窗台。“你觉得人为什么要变成大人?撑起一个家来?”
这是个苏家睦觉得没资格讨论的话题,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成了大人。
“不知道,是时间决定的吧。”
“那可不一定!你敢说时间就是成长的养料嘛?”
“你是说经历?”
“对喽!”钱伯打了个响指,这习惯性地动作让自己心里一惊,然而苏鑫还是没有醒。他安心地稍微放大了些声音。“但是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或者是到什么节骨眼上算长大成人了呢?”
“您就说吧。”
钱伯笑着点点头,缩上了板凳。
“一个人啊,就像是荔枝的壳似的。小时候就像是荔枝瓤,咬下去,酸甜多汁,晶莹饱满。长大后,经历多了,就用荔枝壳包起来了,坚硬难看,像个盾牌一样把荔枝瓤包裹起来。”
苏家睦静静听着,这样一个出租车司机说的话。他觉得小人物的世界,绝对不比那些混得风生水起的差些什么。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是一本书。
“你觉得苏鑫笑得好看吗?”钱伯指指苏鑫。
“当然。”苏家睦看向苏鑫的方向,灯光下的他,眼神变得温柔。
“就对了。”钱伯点头,“大人的笑容,很难分辨真假,常带着苦味儿。可孩子们不一样,孩子的笑容就是荔枝瓤,酸酸甜甜,咱们就是荔枝壳,我们长大,内心变得坚硬,在世态炎凉里挣扎,就是为了将这些甜美的笑容包裹起来,不让他们受到世界的锋刃。这是份艰难的守护,但是我们总得坚持,不然这世界,就没真正开怀的笑容了,那多可怕?”